小说下载尽在http://bbs.bookben.net - ★★书本网论坛★★.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书名:过马路不要看手机 作者:衡言如故 文案: 过马路不要看手机,这绝对是一条颠扑不破的真理。但如果不是某乎给我发了条消息推送,我想我也不会倒霉到穿越到一个皇帝身上。失去了手机、电脑和wifi,并不是最悲惨的境地,而是——原身竟然是个基佬,我某云里的500T可以作证,我真的是直男啊! 本文的构想来源于亡沙漏大大的睡前故事的苻坚义博篇,但具体情节和主角设定与之不同。大大的原文是篇短故事,很有意思,改编自历史,大家在微博上可以看到哦。 非长篇,双更口水文,自带避雷针。 内容标签:灵魂转换 穿越时空 快穿 搜索关键字:主角:陈凯程,慕容钺 ┃ 配角:小石子 ┃ 其它:   ☆、第 1 章   “陈凯程,过马路不要看手机。”   这句来自我上一个女票的嘱咐,还带着她当时孩子般认真的语气,就这么不合时宜却非常应景地从我冗杂的记忆里蹦了出来,在我的身体像一片被秋风扫起的落叶般在永不干涸的马路的上空翻腾时,它帮助我从“哎呦我操”的感叹后迅速认清了现实。   分明三十秒前,手机发来一条消息,我低头解锁,没注意到前方闪跃的红灯。   知乎上有人回复我:“恭喜答主,疯子当选,不必直播吃崂山白花蛇草水拌香菜了。”   我还没来得及当街来一场仰天长笑,便被疾驰而来的一辆货车撞上了天,在硕大车灯的照耀下,我上升到顶点的时候,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矫情的想法:“所以说生命,只需两只车灯,便能照出它薄如蝉翼的本质来。”   落地的那一瞬间其实也没觉得多疼,只是听到自己的躯壳逐渐破裂的声音,脑子里也并没有走马观花出现生前许多场景,心里觉得很清静、很满足,不是一直想着结束吗,现在命运终于推了你一把。   然而,我穿越了。   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明黄色的帐子里,盖着丝绸软被,身子一动便被一群太监太医模样,直呼“万岁”的人围了两三层。我确信我所认识的人中没有这种交情和心境肯整一套古装戏来吓唬我的,脑子虽还有点晕,已经端好了架势:“朕已无大碍,你们统统退下吧。”   一群人面面相觑不回应,一个十五六岁的白脸小太监便哭号着扑了上来:“皇上,是奴才照顾不周,方害得您被那慕……那那人推下了湖。您有什么气可千万发泄出来,要是憋坏了身子,便是奴才们千刀万剐的罪过了。”   这么酸的忠仆台词,听得我打了个哆嗦,再看看眼前那群人面色铁青,一个个顺势都跪下了,哆哆嗦嗦说道:“还……还请皇上降罪。”   敢情不责怪几句还没法清场了,我清了清嗓子:“你们求责罚是吧。那好,殿中每人,罚俸半年,回家面壁一个月。”跪着的这群人面上立即浮现出几分欢喜,纷纷谢了恩出门口走了。   我指着那个扑过来的小太监:“你,留下。”   人走清后,我问他:“诶,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太监肿的桃子般的双眼又迸出泪花来,跪倒在我的床沿上:“皇上,奴才是小石子啊。您莫非是呛水呛傻了?您不能不记得奴才啊!”   “哦,我刚转醒,一时发晕。话说,你刚刚说,是谁推我入水的?”说完才发现自己的称谓还没改过来。   小石子似乎没注意这一点,只是垂下了头,支支吾吾道:“皇上您既要我说,便不能怪奴才犯上不敬。慕容钺,他,他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竟然三番两次偷袭您。要不是,要不是,您身体健壮,呛了这么半刻水,也是真龙护体,竟然安然无恙了。”   这话说得似乎是我不该活着才对,看他这副咬牙瞪眼的情状,想来是原身从小带到大的贴身小太监,言语之间自是少了忌讳。我也不好计较什么,毕竟平白得了个皇帝的身子,好歹不知,总得拉拢人情,摸清自己的情况先。   我道:“朕知道了。天色不早了,朕想先歇息。伺候朕睡觉吧。”   小石子不安地抬头看了我一眼:“那今晚,皇上,是想换个新鲜的,还是?”   “不必多事。”单身二十年了,什么新鲜的没被科普过,今晚爷CPU不大够,想歇歇。   小石子却打了蔫:“皇上,您,真的,不考虑……”似乎是狠狠咬了咬舌头小石子带了几分哭腔:“如您这般痴情的,真是古今少有。”说着便一溜烟跑出去了。   我就被躺下,大抵是换了壳子的缘故,入睡变得没那么困难了。然而不多时,便有一阵细密的脚步声蹿进了殿中,我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身边被放了一卷绣花被子,被子里似乎是个人。   这时一道灵光贯穿我迷茫的头脑,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暖床娘?我的雷姆抱枕尚躺在购物车里,没想到现在就能体验一把真人的手感。   然而,生长在红旗下的普世道德感攀附着三次元壁截住了我半空中欲掀被的手。算了,夜已经深了,把人家请回去也太不近人情,盖着棉被纯聊天,老子想不到有一天自己真能怂成这样子。   被中人腾挪了两下,想必也是憋闷得紧,我搭讪道:“诶,这位,嗯,你不如把被子摊开睡吧,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半晌也只听得被里传来一声哼唧,我热脸贴了冷屁股,便一翻身自顾去睡了。   可是床畔这位却越加不安分起来,不仅挪动得更加厉害,还发出了奇怪的压抑的声音。我回身一看,暖床娘仍是将被子缠得死紧,只露出发丝和一双脚出来。我胡乱瞅了瞅,看这人的脚竟与我差不多大。   从被中传来的□□愈加难以入耳,我终于忍不住坐了起来,一把掀开那人的被子。只见暖床娘一张颇为清秀的面庞泛着怪异的潮红,目光潋滟迷离,白皙的身体□□。我颇为克制地向暖床娘脖子以下觑了一眼,吓得魂飞天外,MMP,好大一片飞机场!   我朝门口大喊:“小石子,你给朕滚过来!”   不出三秒,小石子就跪在了我眼前。   我扫了一眼床上一片难以言喻的春光,怒极反笑:“小石子,我叫你别给朕玩什么花花肠子。你平时就是这么打发朕的?”   小石子一哆嗦便磕了个头:“小,小的,小的想着主子今晚心情不好,所以药下得重了些。奴才,奴才没想过要败了主子的兴。是奴才僭越了,主子别生气。”   我刚要继续发火,看着小石子小鸡啄米似的磕头,我不过奔三的年纪,让人这么磕头,也是怕折寿的。便叹了口气,让他停下,心里把前因后果这么一过电,突然脑子就短路了——卧槽原身平时都是这么干的,卧槽原身是个基佬,卧槽老子穿越到了基佬身上!   我埋头坐在床沿,外头笃笃的更漏声把夜色浇得一片凉意,耳边来自男子咬牙切齿的娇喘却搅得我心乱如麻。   我扶额无力:“那,小石子,你有解药没,给这人服下吧。”   小石子掏出一瓶药丸递给我,我皱眉道:“你去给他服药。”   他苦着脸道:“奴才不敢。皇上您吩咐过,慕容公子的身子,谁都碰不得,谁碰把谁的手爪子砍下来。奴才又不是千手观音,奴才不敢。”   慕容公子?看来原身还是个痴情的基佬,被坑了不止一次了还要这么玩弄人家,也活该落水被老子顶包。旁边□□得实在不堪入耳,我便凑过去,取了药丸便想往他嘴里塞,可是对方已经痉挛到面色铁青,我连掐带按半天都没能撬开他的嘴。   小石子贴心地送来一碗水,提示我把药化开,捏着慕容钺的鼻子用嘴渡进去。我差点没把手里的碗盖在小石子头上,是个女的我也就忍了,凭什么原身犯下的混账要我来擦屁股。我朝小石子一伸碗:“你来,要不找个其他人。”   小石子又腿一软跪了下来:“奴才不敢。求皇上开恩,别说奴才,就是这整个养居殿,绝无第二人敢觊觎慕容公子的。”   我听得身旁的人声音似乎低了些,一张小白脸一副便秘的模样,唇上泛着乌紫,估计再不吃药或者找个男人发泄一下真能嗝屁了。妈的,反正不是初吻,我扶起慕容钺,任他瘫软在我怀里,见小石子还巴巴得望着,心里别扭,挥挥手道:“你先出去。”   见小石子掩了门,我喝了一口药,捏着他鼻子,见他嘴微微张开,一发狠咬了过去,把药尽数吐到他嘴里。抹了一把嘴,虽然觉得有些恶心,但本着早死早超生的原则又一鼓作气喝下大半药水,一手钳着他鼻子,一手掰着他下巴,把药咕噜噜送了进去。如此两三次后,怀中人的呼吸逐渐均匀起来,面色也稍有缓解。   我心里一放松,最后一口药便渡得慢了点,才刚要抽身而退,却被呼吸间一团温暖气泽紧紧包裹住,唇舌被一个轻柔的事物绞缠住了。方才渡药时我便没换过气,现在脑子有点缺氧,鬼使神差地想起和初恋接吻的滋味,像是甜腻的棉花糖,分明粘粘糊糊的不舒服却不舍得松口。   我感觉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抚上了我的颈后,把我向药香之中推得更深。一面无法呼吸,另一面我的心跳突然狂乱不已,身下突然动了动。   我的灵台瞬间清明,一把推开怀里的人,慕容钺似乎半点自我意识也没有,就势瘫倒在床上。我目瞪口呆看向自己的小兄弟,心中一万只草泥马呼啸而过:“我的五百T内存作证,我是直男啊啊啊啊!”   冷静了一会我才想起,虽然我是直男,但这副身子喜欢男的啊!   我嘞个大曹,过马路不要看手机啊喂! 作者有话要说:  必须说明的一点:本文的构想来源于亡沙漏大大的睡前故事的苻坚义博篇,但具体情节和主角设定与之不同。亡大的原文是篇短故事,很有意思,大家在微博上可以看到哦。   ☆、第 2 章   我在一个近乎死人的娈童旁边度过了两年来最冷静的一个小时,然后把小石子叫了进来。   “小石子,你去派个人,趁夜去把太史馆的本朝的史录偷出来,我马上就要看。”   小石子显然被我这个反复无常的主人弄得摸不着头脑,没忍住打了个呵欠:“主子,要不我们就算了吧。就算我们逼得那些个史官全都上吊自杀,可事情就在那摆着,天下悠悠众口,又怎么能堵得完呢?   我佯叹了口气:“朕今日生死之际,想了很多。现下想了解一下史官对朕的褒贬评价,日后好做出改变。你且派人将书籍偷来我看,不必惊扰旁人便是。”   小石子总算有些手段,不多时便将几沓厚厚的书籍端上了案头。我披上外衣,愁眉深锁看起书来。翻了半天,懂了个大概,这原身,名字叫刘荣,原是当朝太师之子,因着慕容氏奢淫无当,民怨沸腾,口呼“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不费什么气力就把慕容皇室一锅端了。刘荣又是个龙阳,见三皇子慕容钺容貌颇好,便绑到床上,不是下药就是软禁,件件种种,正是罄竹难书,令人发指。   谋朝篡位这种事情,对我而言算不上什么大逆不道,况且我也不清楚自己能在这待多久,也懒得替自己洗清骂名,但是刘荣很多事做得确实欠收拾,尤其像我床上那个慕容钺,我又不得不想办法善后。看了半天繁体字,头昏脑胀,我打了个呵欠,把床上昏睡的哥们往里一推,扯了一角被子将就着睡下了。   天才蒙蒙亮,我便被小石子一阵柔声细语叫醒了,我本来睡眠就浅,只好憋着一肚子起床气闭着眼在床头乱摸。摸了一阵没摸到手机,反而摸上一个滑溜溜的事物,勉强睁眼一看,看见自己的手正搭在慕容钺的额头上。几分恶心涌了上来,我一起身,几分熟悉的疲倦感再度堵在了喉间,垂坐在床头,余光扫了枕边人一眼,熹微的晨光中五官更显柔和,丹唇玉面,若是个女子肯定是个小家碧玉款,难怪被迫搅基。   这时小石子推搡着给我换上了朝服,出门时我瞥了一眼铜镜,目光散乱,身形不正,一身龙袍倒像是偷来的。突然又想起,便道:“小石子,那个慕容钺,你便让他多睡会吧。打发他用了早饭后便让他在殿里等我,我还有事同他商量。”   早朝的过程和电视剧上倒是差不多,丹墀之下到殿堂之外,青石白地上红一块紫一块齐整成列直逼足下。我脑子里本是一团糊涂,众目睽睽之下,不得不坐端言正,在大清早委实是件堪比军训立正的苦差事。几个老头子文绉绉一通汇报,听得我云里雾里,好像是黄河水患伸手要钱,刚想点个头,另一边又跳出来说北方兵力不足需要物资。看着脚下唇枪舌剑自己插不上话,我惴惴等了半天,才按庭审的剧本,一锤定音道:“各位卿家所言甚是,只是事情复杂,改日再议。”   尽管再走几步就要跪地上了,我依然挣命回到了床铺,连眼都懒得睁,一掀帘子便扑向被窝,脸部竟结结实实撞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什上。揉揉脸一看,却是一脸正气盎然却漠然孤高的慕容钺。   对待一个被长期M惯了的囚犯,我自然是要拿出几分同情来的,打个干哈哈道:“殿下,起的早啊。怎么还在床上干坐着?”   他冷笑一声:“刘荣,你又何必惺惺作态?我但凡还有一分行动的力气,便要将你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我脸上的干笑很快就挂不住了,这话别人说我可以只当吹逼,但是,前朝三皇子慕容钺,五岁习武,十岁百步穿杨,十三岁初涉战场,十步杀人,十七岁便以刀术大败四方挑战者。若此刻他没中毒,我现在估计就在他刀下哇哇乱叫了。   小石子连眼皮都没抬,端上一碗粥:“皇上,慕容公子不愿用早点。奴才让御膳房重做了一碗燕窝粥,不知……”   我一摆手:“放下吧。爱吃不吃,老子长这么大,见过笨死的,还没见过饿死的。”   小石子颇为诧异地看了我一眼,问道:“那皇上,现在是要看内阁刚递上来的折子,还是去御花园逛逛?”   “看折子吧。”野蛮6老子都能打出排位来,还玩不转几份折子,政治学选修我可是全靠蒙拿的及格。   一翻折子,我满脑子的“呵呵”打马而过。平时看多了港台来的片子,几个繁体字自是不在话下,然而纵列的文字和形状莫辨的汉字让我怀疑是否应该把这些人的语文老师拉去教体育。昨晚已经折腾了大半宿,还是在史官的笔迹流畅工整的前提下看完的,早上竟还要再来一遍。我戳戳小石子:“朕不想看,你给朕念念。”   小石子苦着脸道:“皇上您这忘性可是越来越大了,奴才哪里认得字?平时都是慕容公子念的,奴才可不敢越位。”   我回头看了一眼独守空床的慕容钺,被困意拖沓和牵扯着的起床气这一刻终于爆发了。我伸手抓起一摞奏折往他脚下丢去:“妈的把粥给我喝了,喝完给我念折子。你们慕容家自己不争气,天怒人怨被我取代了只能怪你们祖宗不保佑。寻死的法子多的是,给老子摆臭脸是觉得被爆菊很好玩吗?”   慕容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眼中的怒火喷张对上老子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嘲讽脸,终于平息了下来,慢慢喝了几口粥,拿起帕子擦净了嘴,又漱过了口,方接过宫人从地上捡起的折子。   发完火我的情绪便瞬间被掏空了,手足无力地坐下,瘫着脸等他被人搀来坐到对面。   慕容钺念折子也是驾轻就熟,我听完后大致表个态,他便乖乖执笔写下批示。批完后,我翻了翻,虽不甚懂,也觉得像模像样,心里有些后悔把话说重了,便叫小石子带上他同我去御花园逛逛。   慕容家的后花园果然是风光莺语春拍岸,走到腿酸也没逛完半圈,我见了块大青石便飞奔着坐下去了,小石子在一旁忙给我打起伞来。被安置在步撵上的慕容钺丢了一个鄙夷的眼色,见我不明就里,又补充道:“乖张无理,言行无状。”潜台词分明就带着一副“你这个乡巴佬”的傲娇语气。   我一个买票进门的学生党,在今人建造的古色古香的园林里不写句“到此一游”就已经达到我国游客素质的平均水平,鉴赏能力也就是知道到哪该摸手机拍照的觉悟。被一个整日车马衣裘的皇子鄙视了一顿,自然也要还嘴:“那我也比某些人济事些,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慕容钺瞪了我一眼便移开了目光,我靠着仅记得的李煜的一句词成功呛到一只死傲娇,颇有些出门凑巧多带了点装备捡上五杀的爽感。   摸不到手机心里总是发慌,所以不想闲着,一直走到用午饭了,我才坐着八抬大轿悠哉悠哉往回赶。转头一看,慕容钺想是折腾久了,面上闷闷的,我便低身对小石子说:“慕容钺身上的软骨散,需要多久才能完全解了?”   小石子答道:“软骨散每十天便要服一次,若停用十五天,药效便会完全退去。”   我点点头:“那好,以后便把药停了罢。你派几个高手保护朕就成。”   与现代文明绝缘的时光分外漫长。   拖着个半死不活的慕容钺,总算捱到了午饭时间,看着金玉其外的菜肴,略略尝了一口我便怀念起那些被工业文明鼓吹出的过度糖分和与下水道做着脂粉交易的地沟油所做出的食物的一副谄媚样。我停著叹了口气,一边的小太监赶忙凑上前来,我道:“味道太寡淡了,吃不下。”   小太监指着一盘菜劝道:“皇上,您好歹吃两口吧。这是御膳房为您烹调的天下至尊,您吃了以后必能精神百倍,春秋鼎盛。”   我看看那个粉蒸狮子头,若是油炸过尚能忍,却偏偏湿漉漉浸在小半盏汤里,这玩意叫什么天下至尊,那么相比之下,方便面上的包装图片是有多实诚。我一个天天吃SSRs的也没见抽中ssr,还能被你一个装逼的菜名说动?   我干笑两声,还没说话,却见那小太监腿一软便跪下了,大呼“奴才该死”。这让我生生把想吐的槽憋了回去,我知道刘荣对整个皇宫的上下都毫不手软,但他们也不至于吓成这样吧。只好温言道:“没事,你起来吧。吩咐厨房给朕来点辣酱即可。”   我一个对着电脑吃外卖的人,吃什么是从来不看只管往嘴里塞的,吃饭除了填饱肚子外,唯一的作用就是提供口感上的刺激了。如果真的要吃完这一桌,我想我嘴里都能淡出鸟来。一回神便对上慕容钺一双狐疑的眼神,我猛然意识到刘荣的习惯可能与我不同,但话已出口,只好强装镇定:“近日朕没什么胃口,平日里的菜肴也吃腻了,吩咐厨房换点花样。”   小太监应了喏退下了,我冲着慕容钺笑笑:“三殿下,这些菜肴你若吃着合意,我也会吩咐下面的人备着的。”   慕容钺开口道:“什么施行仁政,轻徭减赋,原来不过是口上说说罢了。偌大一桌饭菜,予取予求,毫无敬俭之意。”说罢若无其事端起一杯酒来。   刘荣一个谋朝篡位的到今天还没被“替天行道”,和他一上位就大赦天下,减轻赋税有很大关系,慕容钺眼下得了话柄,便忍不住要刺我一番。我好歹熬夜看过攻略的,微微一笑:“不过是一桌饭菜罢了,阿钺为何如此大动肝火。只要阿钺愿意,安分做我的枕边人,这天下,朕便尽可与你共享。莫说是什么‘天下至尊’,就是你要天上的月亮星星,朕也能命人给你摘下来。”   慕容钺果然一口酒呛在喉中,额上青筋直跳,面色通红咳了半天。这话说得我自己都后牙槽发酸,但我依然挂着笑走到他身后帮他顺了顺气,被他有气无力地一把打开了。   见他一副含羞受辱的样子,我撑不住笑了出来,缓了一会才道:“慕容钺,你听着,上次鬼门关走一趟,我深思了许多。感情之事不可勉强,待你身上的毒解了,你可恢复自由,入朝为官也好,隐居乡野也好,天下之大,除了当皇子和当皇帝,总有安身立命的法子。你离开皇宫时,我也会为你筹备赀财。”   我自觉话说得仁至义尽,却还是换得他一记眼刀,似乎是说:“鸠占鹊巢,这皇宫是我慕容百年经营,难道离开的不应该是你这个逆贼?”   我瘪了瘪嘴,觉得刘荣是真心喜欢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三皇子,一点软都吃不进,竟然还好端端活到了现在。我耸耸肩:“按照你的意思,这皇宫是你老家,除了你慕容家谁都不能住喽?”   他以一副“那是当然”的表情回应我。   还真以为我小学六年的思想品德,中学六年的政治历史,加上马原毛概思修近代学完都喂了狗啊,我站起来居高临下道:“错谬之极。慕容氏的一丝一缕、一粥一饭,莫非百姓稼穑耕种,辛勤劳作而得来的。这皇宫,不过是你们奴役百姓的产物。你们受天下民众供养,就应当全心全意为人民谋取利益,而不是贪图享乐、耗费民力。所谓皇族,不过是江山社稷的米虫罢了。”   他半晌没有说话,想是从小到大没听过这等忤逆之言,有些回不过神来。   我趁热打铁:“所以做皇帝的,就应当是真正对天下好的在位者。你们慕容氏不行,就该换我上。我嘛,自然会尽自己的义务,做得也必然比你们慕容家好。”   兴之所至,又随口说道:“这样,我们打个赌,一年之内,若我治理这天下比你们慕容做得好,你便乖乖做我的臣子,跪在地下叫我爸爸。”   他冷笑了一声:“若你输了呢?”   “那便任你处置。”没想到他真会应承下来,我赶忙把话堵实,定个一年长的赌约,他这一年内便不能杀我了。   “好。”他嘴角一扯。突然发现不对,在这才待了一天我就觉得如此难熬了,若真要过上一年没网的日子,我简直能写一部新的鲁滨逊漂流记。   这时小太监端上了辣酱,我摸摸肚子,丢了念头,埋头吃了起来。皇帝的待遇果然好,说啥有啥,辣酱催着我吃完了一整碗米饭。吃完一伸懒腰,留恋地瞅瞅残羹,脑子突然闪现出一篇杂志文章来。我一个理科生,对历史所知寥寥,也不肯动脑子记,但看杂书时,却总会对一鳞一爪有深刻的印象。我想起那篇文章说,明朝之前,是没有辣椒这种作物的,人们吃的辣味都是由芥菜提供的。   细思恐极,宋元明清是最后四个朝代,我是知道的,可是,经过这两天的查证,这没法和我现在的地理位置与时间对上。我难道,穿越到了一个平行时空?   ☆、第 3 章   下午被我成功睡了过去,晚上却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小石子摸进来问道:“皇上,今晚是否还是按着旧例来?”   我忙摆手,心里动了动,凑上前道:“小石子,今夜朕想换个花样。这样,你帮朕把后宫那群娘娘叫来,朕想见见她们。”   小石子脸上似乎抽了抽,但应了喏便退下了。   我生怕刘荣后宫的娘娘们其实只是一帮娘娘腔,忙朝门口补充道:“诶,小石子。记得,朕要女的,活的!”   虽然不好意思承认我的初夜对象是长泽雅美,但一想到进来的可能是一枚一枚□□、肤白貌美熟透了的三次元妹子们,还是有点怯场,夜御十女这种事情我毕竟没有半点经验。随着一个小太监懒懒打起门帘,我终于明白刘荣为什么宁可搞基也不把后宫一众妹子吃干抹净了。现代妹子以瘦为时尚,整天恨不得得个厌食症把自己折磨成白骨精,然而和这些妃嫔们相比,她们还是太放纵自己了。我乍一看还以为自己走到了灾荒片拍摄现场,妹子们个个面色蜡黄,打着呵欠,抬起袖子一揉眼便只能看到衣架般的手臂。千万头草泥马虎啸而来,我不要求你们有花井美理那样的球感,也不能胸无二两,坦坦荡荡吧?   一个貌似是带头的女子顶着满头的珠翠,向前走了几步,刚要行礼,我一把拦住,生怕她一弯腰,脖子就被珠翠压断了。我苦着脸道:“爱妃们,你们平时为什么不好好吃饭?你们这副憔悴模样,像是朕平时苛待了你们似的。”   面前的妹子又“噗通”伏倒在地上,瑟瑟发抖道:“臣妾,臣妾不敢。只是我大凌以瘦为美,姐妹们为了取悦君上,因而日夜不食,绝无,绝无责怪皇上之意。”   我在宫中唱惯了白脸,此时也无力洗地,摆摆手让妹子们退了下去,兴味索然坐到床头发呆。下午睡得太多,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小石子在一旁劝道:“皇上,您若一个人睡不惯的话,不如我把慕容公子请来。”   我刚酝酿出的睡意被“一语道破”,气得瞪了他一眼。   小石子挂着脸道:“皇上,经昨日之事,奴才给药一定会把好分量,绝不会让您不满意了。”   我翻身扯上被子蒙住头懒得理会他。   大概是晚上找鸡找出了心理阴影,我竟然梦见了我的前女友阿若。   我和阿若的初见,倒颇像漫画里的情节。那天下课下得早了几分钟,我悠哉悠哉走到校门口的报刊亭,指着新鲜出炉的《X族》付了钱,刚要把书拿走,便被背后一阵噔噔噔的脚步声转移了目光,紧接着便觉得手上的书摩擦力骤然增大。于是我就看到一件晃眼的白大褂,然后是一张绯红的脸,却有一双正气凛然定定看着书的眼睛。她胸前的一抹新鲜的血迹吓得我往旁边退了一步,因为这让我想起了被戴着绶带的小学红岗哨搜刮我偷偷带来的漫画书的情景。我很争气地没松开书,她沾满白霜的手亦攥住了书角,错开眼神冲着老板道:“老板,这本书我要了,我马上付钱。好吗?”   老板抬起眼懒懒一笑:“不好意思,这是我这最后一本了,是这位男同学先付的钱。要不,你们商量着一起看?”   她像是被戳破了的气球,瞬间松了手,一副乖巧安静的模样:“好的,我知道了。我还是去网上买吧。”   我对她说:“同学,这样吧,我们加个微信。我今天下午就把书借给你看。”   她当时还不知道除了系列小说,无论是X体,武动XX,只要是一本书一个主角,我都是能一天内读完的,还以为我为了她强行赶进度。按照韦哥的说法,我翻书的速度就比他女票翻脸的速度快一点。她后来告诉我,我当时脸上挂着尴尬的笑,略长的短发有点偏黄乱糟糟的,瘦高的影子在阳光里摇摇晃晃,和她心中主角的形象奇异地吻合了。于是她就成了我的女朋友。   阿若书看得再慢,三个月也总算看完了,于是我们的恋情也终于告吹。阿若和我正好相反,除了小说看得慢其他任何事都是风风火火,从表白到分手,一点也不拖泥带水。至于分手的缘故,大抵就是合不太来,只记得最后一次争吵大概是因为我认为这是X族写得最烂的一部,完全是商业炒作,她却为女二的死哭得死去活来。我拿着她退回来的书,想着人们都说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但都看不到萧何一脸黑人问号脸,便把书妥帖收好垫了桌脚。   分手那阵两人也是云淡风轻的,身边少了个拉自己去学急救措施和去图书馆占座的人,终于不用在呼朋引伴开黑的晚上接受她的质询,挺清净的。但是,当发现自己是真的很喜欢她,已经是两个月后了,我走出诊疗室看见她停下了背单词看着我。如果不是她想为她的现任借X族,在舍友均回家的长假里选择烂在宿舍的我,那天也不会被她破门而入后抓到医院去。   她拿过我手上的单子,说道:“走吧。”   我没跟着动,干涩的心突然挤出了很多话,像是我喜欢你之类的,但话上升到气管内便瞬间消散了。   她停下来看我。   我吃力说道:“其实没事的。”他人以为的深渊,在我眼中并不是黑暗的,而是祥和而宁静的。   她突然红了眼眶,朝我大吼:“什么叫没事啊!你都快死了,你去知不知道?我打你电话打不通,联系认识的人他们都说没见到你,问你舍友却说你在学校。整整五天,你都死在宿舍,连饭都没吃。我跟你们宿舍楼下的宿管磨了半天才进去,进门的时候你真的快烂了你知道吗?”   我喉头涌起一阵坚硬的干涩感,我很想对她说,谢谢你,对不起,可是我就是说不出来,浑身像是被松垮地绑在了一张无所不在的蛛网上,分明可以张口,却说不出话。   我看着她擦了一下眼睛,拿着我的单子奔跑着消失在走廊拐角处,却迈不动腿去拦住她。   再后来她就把事情告诉了她现任,于是那个一直在韦哥麾下当辅助的学弟每天都问候我今天有没有觉得自己萌萌哒,气的我每次都抢他蓝,队友还以为我们是情敌眼红。   然而这次我不是被小石子唤醒的,而是被窒息感加脖颈上一阵凉意所惊醒,睁眼一看,模糊的泪光中有两个交错的人影。抹了抹眼,慕容钺正背对着我半跪在床头,左手持一枕头与以黑衣人的利剑相抗,右手圈着我的脖子,我有些发懵,听得他道:“刘荣这条命是我的,若你想抹了他脖子,先得过我这一关。”   心头浮上淡淡的庆幸,我会气丹田,神游肺腑,大声呼号道:“来人啊——护驾——”   慕容钺转头睥睨了我一眼,那刺客趁他分心抽出剑来抓住他的手腕将他往下一扯,在他向床下栽倒之际又竖握剑柄朝我刺来,我见机抽出另一只枕头将长剑剑尖打开,脖子仍被扼着连咳了几声。剑深深插入我腋边的床板中,那刺客只好双手来拔,我忽觉喉间开阔起来,见慕容钺已经兔起鹳落双臂扼住刺客的脖子。这时几个卫士也破门而入,控制住了形势。   我横了这班小石子安排的“大内高手”一眼,踱步到他们面前,冷笑道:“原来这就是我大凌的顶尖高手,食君之禄,为君分忧,你们除了够上酒囊饭袋的这个食字,又怎配得高手的称号,连慕容钺都比你们警醒些,你们脑袋上的这一双耳朵,都是做了下酒菜了么?”   一帮卫士面无血色跪倒在地,我继续道:“陈力就列,不能者止。像你们这样尸位素餐的废物,连本分都做不好,竟还有脸面苟活于世?没本事的话……”一只枕头朝我不偏不倚地砸过来,截断了我的话。罪魁祸首正是慕容钺,他淡淡扫了我一眼,负手敛眉道:“够了。”   我冲过去揪住他的衣襟便把他往床上摔:“妈的智障,今天差点死掉的不是你,而是老子我。你特么有什么资格说够了,信不信老子把你跟他们一块做了。”   他整好衣襟,盯着我,吐出两个字:“疯子。”   我闻言更加失控,随手抄起旁边卫士的剑往那个被捆缚的刺客的头砸去:“你个神经病,老子招你惹你了?你想动老子是吧,我今天就让你尝尝车裂的滋味!”若不是剑上还有剑鞘,我这一顿狠凿乱砍就不止把他打得吐血那么简单了。   手中刚有些酸麻,便觉腰身被人抱住了,回头一看,小石子哭号道:“皇上,奴才有罪,求您莫再打了,仔细伤了手。”我挣脱不开他,终于丢了剑,被他反带倒在地上,狼狈地被扶起来之后,只觉得脑子发昏,眼前一黑,踉跄了几步方站住身形。此时的我只觉得手脚冰冷乏力,看着屋子里乌泱泱一群人更是心烦意乱,颓坐在椅上,伸手揉了揉眉心,心中空落落的,复摆了摆手道:“都下去吧。”   铁青着脸的卫士拎着五花大绑的刺客离开了,小石子却还跪在脚下,战战兢兢问道:“皇,皇上,这下,您要怎么处理?”   我瘫靠在椅被上,被椅背的木架子硌得难受,胃里的食物似要吐出来,回想自己刚才的情状,心慌意乱:“今晚我把话说重了。这样,你给刚才那些卫士赐一些酒肉,当作救驾有功的犒赏。那个刺客,严加审问,弄清楚是谁派来的。”小石子应了喏便麻利退下去了。   我走到床边,见慕容钺仍坐在床上,也懒得诘问他为何不一并退下,自顾自蜷缩在被窝里。   过了良久,听到背后有人道:“你醒来时为何在流泪?”   我此时喉咙已经干涩到说不出完整的话来,一个字一个字从嗓子里捏出来:“因,为,我,是,疯,子。”   就算换了个壳子,我变成十足的精神病,也只是时间问题么?      ☆、第 4 章   然而,第二天早上,我发现自己又是哭着醒来的,醒来之后还死死抱着旁边的慕容钺,把头埋在他怀里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絮絮叨叨:“我,我不想死,求,求你,帮帮我。求,求你,我想活着,我,我要活下去。你抱抱我,好不好?”尽管慕容钺眼冒金星,恨不得把我的头从脖子上往背部掰断,却还是被八爪鱼一般粘附着他的我折腾得翻来覆去。   在我的羞耻感和理智终于觉醒之时,我飞快跳下床,才认识到自己刚才已经竭尽羞耻之能事,只好先发制人喝问道:“我不是说了对你没那方面的想法了吗,你为何还睡在我床上?”   他好整以暇拢好衣襟,哂笑道:“我何尝愿意与禽兽共榻,只是身上无力,你的小太监将我控制在你寝宫,我又能往哪去?我意气之下,与你定下一年之约,为了保证一年后你死在我手下,我今后也不得不在你床边看着。”   “变态啊你!”我抱胸怒吼道。   他看着我,突然嘴角一扬,笑了两声,我顿时毛骨悚然,立马披了衣裳,由宫人梳装之后冲出去上朝了。   下了朝,正批着折子,小石子前来回复道:“皇上,昨夜刺客的身份调查清楚了。是,是老爷,派的人手。”   我还没反应过来“老爷”指的是谁,小石子就又跪下了:“皇上,老爷年纪大了难免糊涂,听人挑唆方派了刺客,您若有空,不如回家中劝慰老爷一番。”   慕容钺在一旁冷笑道:“君臣父子,生而有节,存而续理。可恨刘太师半生尽忠,生此败儿,晚节不保。”   我听不懂他拽文讲些什么,但也晓得多半不是什么好话,横了他一眼向小石子问道:“老爷?你是说我爹他……”虎毒不食子啊!   罢了,我忽而冷却下来,所谓亲情和家庭的虚伪本质,这前半生,我难道看得还够不清楚吗?很多东西,只有彻底失去过才能真正放手吧。   我苦笑两下,又道:“前几日我让你派的卫士,让他们散了各司原职吧。”   小石子肩膀一抖,道:“昨日那些卫士,收到皇上您赏赐的酒肉后,自尽了七个,剩下的都往上递了辞呈了。”   我一时有些懵逼,脱口而出就是一口赠宗的东北话:“为啥哈?”   小石子以一张黑人问号脸对着我,表示他与我一样稀里糊涂。我一扭头,又对上慕容钺玩味深长的嘲讽笑意,不得不承认今天睡醒时把脑子落在床上了,也不好意思再追问。翻起手头的一本奏折来,看了两眼又是徒增烦恼,心中大骂:“说好的攘外必先安内,这帮孙子,昨天在朝上还跪着大喊‘圣上英明’,一转眼又变着法管我要钱。北边要追加些粮草马匹我也就忍了,刑部偏生在这个时候要翻修牢房,礼部还问要不要晋一批妃嫔的位分,妈的老子都没睡过!黄河水患好不好,多少朝代都是被水患逼出来的,这些人摆明了要老子当亡国之君!”   嘴上也只好憋着:“目前以治水患为要,这些杂七杂八的事宜,还是延后再议吧。”   慕容钺道:“刘荣,你怎的这般反复无常?昨日你方提出,黄河之患,非在水患,而在贪腐,所谓上行下效,国家机器的运行机括中,永远少不了钱这味润滑剂。这些张嘴要钱的折子,统统都得应下,不然哪有余钱赈济灾民?”   我呆呆想着,我昨日说了些什么来着?   小石子见我整日呆呆傻傻,傍晚便进言道:“皇上,今晚是京城一年不知几度的花灯节,不知您是否有兴致出门与民同乐?”   我心中大喜,古代的夜生活委实匮乏得很,再加上造人这项唯一的活动我没法实行,这几日实在是心痒难耐。根据我一位博览群剧的前女友的说法,只要是古装剧,无论朝代局势,必有花灯会这种庸俗的活动,以表现女主角的冰雪聪明和男主角的魔高一丈,增加男女主角相恋的顺眼程度。总之,花灯会这种文艺气质浓郁的节目,实在是约会表白,撩妹约炮,于灯火阑珊蓦然回首的绝佳场所。想到此节,我的一颗少年怀春的心不由得翻起几点涟漪,我也渴望着,在花灯如昼的长街,逢着一个周迅一样的戴着面具的姑娘,她白玉无瑕的脸庞上挂着两行失措的珠泪,在长街上彷徨,然后驻足在我面前,揭开我的丑陋的遮掩,从此非我不嫁,为我倾尽她的半生韶华。   我一口答应下来,用了晚饭便乔装平民,拉着小石子溜出了皇城。灯市的形制和情况基本上就是电视剧和庙会的结合体,却不如在大唐芙蓉园见到的那般明亮,耳边是熙熙攘攘的吵闹声,黛色的天宇像一只海碗倒扣下来,我被挤在一片暧昧的街景中辨不清去路。我提了盏灯,思索了半天方明白过来,现今的灯笼里装的都是电灯,这里的灯笼,由于是拿来卖的,多数没有点上蜡烛,因而看着暗了许多。想通了之后便心无挂碍,兴致也磨光了,正要往回走,见到前边有一处猜灯谜的格外热闹,便赶了过去。   我对灯谜是没有半分兴趣的,但是灯影幢幢间有个女子,正娇声俏语玉立在人群中,明艳不可方物。当然,同时我也注意到她身边有一个更为美貌的男子,明显就是这场戏的主角。郎貌女貌,站在一起简直就是自带聚光灯效果,教人移不开眼睛。   那女子纤纤素指折过一张纸条来,徐徐将一字一顿从唇间吐出:“小红身贱骨最轻,私掖偷携强撮成。虽被夫人时吊起,已经勾引彼同行。”人群在她话音落下时就纷纷应和道:“这个灯谜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此谜甚难,猜不出啊……”   我心中复念一遍,电光石火间脑中闪现出一条提示,这条灯谜,我在《红楼梦》里看到过,当年语文老师讲解课外名著导读时也有提及。可是,答案是什么来着?我再次搜肠刮肚,记忆的门扉却紧紧关闭,严丝合缝到不让我抓到任何一条按图索骥的蛛丝马迹。   这时,男主角却轻笑着将答案说了出来:“谜底是针线罢。”   女主恍然大悟后又嫣然一笑拍手称赞,转脸又不服气道:“轩辕慕澈,你不就猜对了一个么,算不得赢过我。我们再比。”   男子邪魅一笑,摘下灯谜上挂的香包,放在女主手心,柔声道:“落璃,我的心就在这,你赢走罢。”   女主自是一脸绯红转身说“讨厌啦”,老板和看热闹的人也纷纷起哄,说俩人是佳偶天成。   独我默默摇了摇头,心想果然是“轩辕慕澈”和“落璃”这种一看就是妖艳贱货的名字才能唱上角,我陈凯程替了刘荣的位置,整日在皇宫里冒着生命危险宵衣旰食,操心劳力,谋划国家大事,老天爷也不会给我派一个妹子让我散发恋爱的酸臭味。兴许,我若穿越后叫慕容钺,还能有一番艳遇。   “这位兄台,你何故不悦?”不幸我摇头的动作被那男子注意到了。   我抬头对上男子的黠笑,立马摇头以表明我对二人的关系毫无不满,解释道:“没事没事,我只是觉得你们两位,真是一对天造地设的好儿女啊!”   这时轮到女主噗哧一声笑了:“慕澈,你看这人真有意思,嘴上说着祝福,头却仍摇着,像是口是心非一般。”   不知为何,这女子一笑,我便觉得有些意乱神迷,想解释的话结结巴巴堵在嘴里:“不,不是的。我,我,方才,是,真觉得二位……”男子眼底滑过一丝不爽的情绪,仿佛在说是那根葱引起了我女人的注意,我立即住了口。   一直默默跟在我身边的小石子便赶忙发话了:“没,没有的事。我们的少爷,咳咳,虽然喜好男色,但绝无觊觎二位情谊之念,请你们放心。”   我看到男子的瞳孔瞬间骤缩了一下,一个手肘便朝小石子击去,赔笑道:“打扰二位雅兴了,抱歉抱歉,我们马上就走。”说着便拉着捂着肚子的小石子走出人群。   走出几步,回头一看,好在麻烦没有追上来,我松了一口气,却听身边小石子看着他们的身影叹道:“这两位公子小姐,真当是人中龙凤。”   我翻了个白眼纠正他:“错了。人中龙凰才对,龙和凤都是公的。”   小石子脸上的委屈之色还未退去:“那也不是啊。公龙就应该找母龙,雄凤就该找雌凰,龙凰哪里又登对了?”   我好气又好笑,一时又想不到话来反驳,耳边想起了震天的爆竹声,漫天的烟花将夜晚映得有如白夜,霰落的焰火像是倾盆而下招摇的落花雨,莫名冒出一个想法:“此时,慕容钺在宫中,正在做什么呢?”   我摇摇头,真是——关我屁事。   我晃了晃一旁看烟花看得出神的小石子,不经意便又瞥到那对情侣身影交叠在一起,似是在拥吻。真是辣眼睛,赶紧回家洗洗睡吧,宫中的守卫,不知道会不会误了宵禁不放我们进去。   刚走出两步,一直蠢蠢欲动的念头突兀地穿破我的脑海,眼前一黑,几乎就要跪倒在地上,我扯着小石子的衣袖,问道:“今早,朕是不是害死了那帮卫士?”   面对着天花板上暗红色繁复鎏金的花纹,耳边滑过细碎空阔的脚步声和窸窸窣窣难以辨明的人语,我睁开潮腻的眼睛,空荡荡的脑子里捕捉不到半分睡意。身边响起均匀安详的呼吸声,我竟然也没觉得妒忌和烦躁,大片的黑暗经由我的鼻腔涌入我的胸膛,反而有种饮鸩止渴般的切实的安全感。   我试着把一些东西塞到脑子里,好让自己没有那么无聊,思绪游荡一个时辰后,突然变得清晰且集中起来。大凌,这个朝代,我从未听说过,许是五代十国南北朝那段混乱历史中建立的政权,或者根本未在真实的历史存在过。我之所以怀疑它的存在,还是来源于这几日食物中出现的辣椒、番茄和玉米,在我零碎的历史常识里,这些均是元明期间外来的作物。况且,我尝试翻阅现有的史料,根本找不到前朝的记载,大凌仿佛突兀地出现在这个时空的马孔多,一个杂糅了众所周知的朝代存在要素的蜃影之楼。我作为这个地域的最高统治者,栖居在这个王朝的心脏之中,被一些常见的朝政问题耍的团团转,就像是刚进入角色的游戏玩家,不由自主地跟着系统升级。   梦中清醒的感觉,就像是摔了一跤发现不疼后,回溯自己的来历,梦境的信服度就会立即清零。尽管有时候梦境仍会存在供我创造,或者梦境飞速瓦解,我都能察觉到自己的存在与潜意识做出的控制已经游离。但这里不一样,虽然这个世界存在bug,但我目前没法脱身逃离,也许是bug未曾达到影响它运行的程度,也许是多重世界观调用自建的栈溢出,也许这根本不是bug。第一种情况,我大概是进入了类似平行时空的模拟器,但是由于观测参数最终的不确定性,我可能穷尽一生都只能坐以待毙;第二种情况,兴许是穿越到游戏一类的系统中去了,这项虽然贴合现在的处境,可是无论我是NPC还是Gamer,□□度委实大了一些;第三种情况,我只能猜想冥冥中有一个未知的中介在调控这一切。   闭上眼,我分明看见自己狰狞得嘴角疼痛的笑容,我怎么忘了,还有一种可能性最高的情况,我的人生,和现在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彻头彻尾的幻想。   毕竟,我是个精神病啊。   ☆、第 5 章   醒来时头痛欲裂,却依然被小石子拖去上了朝。左脚下那个紫袍子的,貌似是兵部的,喋喋不休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大概是要钱好修他的新宅子吧,据说已经拿着上次粮草的两成在地下钱庄把自己的赌场洗干净了。旁边另一个又在据理力争,这人倒是个老实人,可惜脑子不好使,偏听偏信,被丞相戳出来当出头鸟,到时候新的党派泾渭分明后他两边都不讨好。其他的明目张胆地和附近的同侪小声议论起来,嗡嗡声一时此起彼伏。   我一挥袖子,右臂半撑着头:“喧哗。”   下面几乎要掐架的两拨官员纷纷跪了下来,口呼“臣等惶恐”,热闹得像菜市场一般的朝廷变成了朝阳轻抚的华丽大型浮雕,斜向拉长的投影微微颤抖着,大理石的地面被光浸润得几乎透明,无力地反射出几缕油斑似的阳光。   良久,我道:“退场吧。”   身边的小太监喊道:“退朝——”   地上的官员见我仍坐在殿堂上俯视着他们,交头接耳议论起来,畏畏缩缩不敢退下。我实在不想把同样的话说上第二遍,以眼神示意小太监再宣一次退朝。   许是跪得不耐烦了,像是想要提早交卷的考生,几个官员环顾四周后,终于磨磨蹭蹭退下了,接着一个个也跪着离开了。我一直坐到堂上大臣们退光,地上的视野终于开阔起来,被官员来往的步履打磨得光滑的砖石盛着光涡,一种热烈的、透明的、穿过皮囊的醉意牵引我一步步向这片奇异的灿烂走过去。正当我要眩晕在地,跌落到比地面还要低的境地里去,我却突然被人扶住了。   也许这只是浮在水面的一根稻草,但我抱了上去,怀中的人身体一僵,却没有挣扎推开。鼻尖是阳光燃烧着布料的气息,耳边的声音带着不自然的情绪:“刘荣,大凌江山,本是我慕容氏的,你若扛不下来,我自然要同你一起肩负。”   我正对着门口汹涌而来的阳光,下巴从慕容钺肩膀上抬起的时候,不由得眯了眼,照在两颊的光,有一点潮湿而冰冷啊。   “你觉得,黄河一代的巡抚和钦差人选,交给丞相拟订,再交由户部商议,如何?”   慕容钺在笔砚间微抬起头来,目光在白玉的纸镇落了一瞬:“坐山观虎斗,然后让灾民获得渔利,很好。”半晌又补充道:”从小到大,论及心机手段,我何曾胜过你?”   捏着笔杆子骚了骚头,我打个干哈哈:“不敢当不敢当。你何时也学会谦虚了?不过,你终究是个正经皇子,给出的意见必然是不错的。”即使被他发现我只是个冒牌货,他一个废朝三皇子也不能威胁到我,况且慕容家老小被贬为平民好吃好喝软禁着,算是我对付他暴起的有效筹码。   慕容钺低垂了眉眼,丢下一句:“我既非嫡出又非长子,没人对我寄予过期望,所谓的帝王之道,我自然未曾学习。我所给的意见,你也不必在意。”便再次提笔撰写诰令。   我知道慕容钺是有在小石子监视范围内自由活动的权力的,所以当时他出现在朝堂上,我并不惊异,但此时他一句有意无意的剖白,反让我有些无从应答。但是,现在的我,已经来不及考虑前因后果了,像是钻进火焰的萤火虫,拼命逃离若虫时期的泥泞和黑暗,抓住一切能阻止我滑落的事物。   既然心血来潮一般要活下去,我便不得不考虑如何在这个世界活得更加长久。因为魂穿,我没机会带上我装在Vc瓶子里的药物,尽管记得SSRs和咪唑类的化学式,我却不了解它们可以从哪些原生动植物中提取,我虽然能设计一条合成路线,可身在古代,想开一条生产线直接合成的话,硬件条件太匮乏了,现下只能当作“郁症”靠中药调养着。   同时,我也询问了小石子关于刘荣可能遭受的物理攻击,似乎除了,发现除了慕容钺成功推刘荣落水那一次,便只有来自刘太师的七次行刺了,为去除这种如坐针毡的感觉,我决定去好好会一下刘太师。   刘家世代为官,虽没出什么值得宣扬的政绩,但各代官职却都不低,刘太师大名刘恭,为人处世端正严肃,是个深受百姓爱戴却毫无作为的朝廷元老。   虽然有太监和士兵三番五次往府里传旨,老爷子还是将大门关得死死的,小石子领着我翻了后院的墙,才把门打开,带进来门外的士兵。   老爷子坐在正厅,手里端着一把一米多长的大刀,远远看见我便抬了抬刀口,吓得我酝酿了一路的笑意和腹稿都丢到九霄云外去了。我只好抓着小石子的手臂,暗暗咬着牙白着脸,哆哆嗦嗦往前走去。   走到门口便不敢再进了,看看背后浩浩荡荡的士兵,给自己壮了壮胆,道:“父亲,孩儿不孝,今日方得时间来看您来了。”   刘恭瞥了我一眼,像是屠户看到躲闪的猪仔表现出的那种谙熟和沉稳,道:“我刘恭担不起你这么个黄袍加身的儿子。你若是肯进来就地□□,他日祠堂里,说不定还能给你留一块牌位。”   夭寿啦,拿一块牌位忽悠我进来送死,真的刘荣也不会接受吧。我扶着门框,往后退了一步:“爹爹爹,你,你先别急,你听,听我跟你说……”   我脑中一片空白,下意识抓住小石子,惊恐道:“说,说什么来着,我要?”   小石子回握住我的手,五官纠结了一阵,终于道:“回老爷,自少爷亲政以来,南方匪寇之患均已平息,大赦天下,命各地官府为战乱后流民提供居所。以前五成的赋税改回来了,黄河水患区则完全免税。还有,少爷还罢黜了各地选举中连坐的一干贪官污吏……”   我听着刘荣和自己这些作为,见老爷子杀气减了些,心脏也跳得缓了些,趁机迈过门槛,道:“爹,我知道自己犯上作乱,罪孽深重,但此时木已成舟,身上责任不可推诿,还望爹留孩儿一条命把手上的事情处理好。”   老爷子看着我,没动刀,半晌才道:“皇上他们怎么样了?”   “皇?哦,慕容皇室都好好的呢,一个都没跑,好好待在京畿,吃穿不愁。”   我挨到一张椅子旁坐下了:“父亲,孩儿今日来访,是想和您商量一下赈济灾民的事情的。黄河那边,新的水堤已经建起来了,大部分灾民都有了衣食。只是后面灾后防疫,房屋新建,仍需要大笔的银子。可北边边境不安,怕是不日便有战事。朝廷上的官员,看着一团和气,实则党同伐异,互相扯皮,拿各种不知轻重的事宜来管朕,啊不,我要银子。您看?我现在应该怎么做?”   刘太师闻言深思起来,捋胡子说道:“赈济灾民自然是当务之急,北边又不安宁,那这次南下的银子就该死命抠着,不让经手的官员偷腥,想必就能省下三成。六部同气连枝,与军中又有暗中的利益联络,此时又不好广泛打击,最好还是让他们内部相争,互相压制……”老头子越说越起劲,不自觉便把刀放在了案边,我忙使眼色让小石子偷摸着收走了。   没想到刘恭年逾花甲仍精力充沛,与我讨论一直到晚间。见他一扫从前的不受中用的郁闷之气,我趁机进言道:“爹,孩儿一定谨记您的教诲。只是,您日后,能不能不再派刺客了啊?”   刘太师闻言收敛了神色,站起身来逼视着我:“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你既做出此等罔顾人伦之事,纵使千般弥补,我又怎容的你?刀斧手!”   话音刚落,梁上檐间冒出许多黑衣人,跳将下来围住了我。我几乎要吓瘫在地上,却听刘恭道:“你们都散了吧。”   刀斧手们面面相觑两三秒后,又十分顺从地从门口窗外离开了。刘恭看着惊魂甫定的我:“养不教父之过,今日你来,本是必死无疑,但我念在你死后朝堂大乱,姑且留下你的性命。”   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涔出层层冷汗,我脑中镇定了些,挂着刘荣皮笑肉不笑的脸:“父亲,孩儿还想提醒您一件事。慕容氏虽无性命之虞,但孩儿为防着一些有心复辟的人,特地派了高手守在他们身边。换言之,下次若还有保皇派的刺客出没,我就先杀一个慕容氏的人以儆效尤。再来一个刺客,我就再杀一个姓慕容的,杀到慕容老头子为止。父亲,你以为,孩儿这个计策,好不好?”   刘恭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捏紧的拳头骨节发白,“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我望着他枯瘦的背影,忽然间明白刘荣后宫的那些妃子为什么一个个面黄肌瘦了。我明白,最后那一番话,我本不必说,却意气之下开了口,兴许是不甘心罢,我的父亲,为什么我一定要按照你的意愿活着呢?   夜色深了,在确认了我的居处外有层层守卫后,我便在太师府住下了。躺在刘荣的床上,心中虽隐隐有些不安,却意外地很快入睡了,还做了一个梦。   梦中有两个小少年,仍是穿着古代的装束,在一间大园子里玩耍,高的那个手中挥着面小锦旗,似在模仿行军打仗的将军,矮一些的那个眉目清秀,却皱着眉,手里攥着一根竹竿,还抱着一盏大大的灯笼摇摇晃晃跟在后面。   高个少年攀到假山上,回首笑道:“阿钺,你快看,前面就是敌人的军营。本帅命你立即提剑上马,与敌方首领大战三百回合,务必取下酋领首级。本帅将亲自为你擂鼓助威。”探下身来接过灯笼,放在假山上,便“砰砰砰”地捶打起来。   形容小些的少年握拳应了声“是”,便绕过假山,冲向前面的花丛,将手中的竹竿舞得虎虎生风,打得一片园景枝折花落,方气喘吁吁回溯道:“报告元帅,前方敌军我已全部歼灭。等候指示。”   高个少年欢喜地跳了下来,赞赏道:“我大凌有钺将军这等英雄,实是百姓之幸。待我回宫后,必会奏明圣上,封你为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第一大将军!”   小少年脸上的神采却渐渐退去,低了头:“阿荣,若我封了军功,就能求父皇为我在宫外盖一间大屋子,与你做邻居么?”   刘荣与我虽是两副相貌,但镜子照得久了我也能认出幼年的他来,兴许是世家子弟都是一副脾气,他拿捏话语的分寸与我接触到的慕容钺差不离——微仰着头,目光虽犀利却落在远处,背着手装着老成:“阿钺,你乃我大凌昭彰显著的三皇子,承天景命,天下珍宝予取予求。又何顾哉?”   又温和一笑:“若你想要什么,自是无人不肯应承,又何必伤身劳力去争取?若是连你也拿不到的东西,我会帮你去拿,总不教你落空了冀望。”   “我会帮你去拿,只要你想要。只要你想要。”那孩子的心底响起一个小小的寂寞的声音。   又看了一阵,梦境开始变得喧嚷起来,我一瞬间感到自己是刘荣又不是刘荣,另一半的意识还浮在半空中,重重的火把包围着,前面有人为我推开了宫门,小石子的声音在耳边想起:“少爷,宫中各殿,均已被咱们包围,宫内的守卫也均伏诛。”我走了进去,昔日巧夺天工的宫宇在暧昧的夜色中模糊成一片血色,我手中的刀柄隐隐刺激着我的感知,我喝令道:“传令下去,将慕容氏尽数抓捕,有反抗窜逃者,杀无赦。”   下一个场景是在士兵所围成的一小圈庭院中,中央是被夺了刀,伤痕累累仍撑着坐在地上的慕容钺。我面对着前方的一片弓箭手,从容走近他,踩上他血污的锦袍,俯身捏住他的下巴对上他目眦尽裂的脸,笑道:“三皇子跑什么呢?宫内已尽在刘某人的掌控之下,宫外的禁卫军也被围歼了,你又能跑哪去呢?再说,我刘荣又不会吃人,你劝你那父亲,乖乖把退位的诏书写了,日后你仍是衣食无忧的皇子待遇。”   慕容钺的眼神像他染血的刀一样雪亮,他朝我啐了一口,被我用袖子挡住了,他恨声道:“逆贼!苍天昭昭,你行此悖君逆伦之事,竟还有脸于我面前耀武扬威。今日纵我慕容钺身死,他日天下人必将你五马分尸,挫骨扬灰!”   我无不惋惜地掸了掸袖子:“阿钺啊,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这么天真呢?物必先腐而后虫生,这么浅显的道理,难道你不懂?纵然我是太师之子,担着个通判的官职,按照我自己的本事,也绝不会有推覆朝廷的兵力,若不是各地群豪并起,起义穷出,我沟通联络,将之化为己用,才能这般轻松站在你眼前。”   “来人,给他捆上,记得把他伤口处理一下,别让他死了。”我转身走开。   背后的慕容钺骂声不绝,他一个皇子,未曾学过什么浑话,骂的也不过是“小人”、“反贼”、“不知好歹的混账”之类的,一句句清晰传入耳中。当听到“背信弃义的小人”时,心像是被细针蛰了一下,我挂着笑大摇大摆走回去,对他道:“昔日你我割袍,三皇子曾说,我这种人,就算是给人当娈童,主人也得当心被咬断了根。想来三皇子对娈童之事,颇有一番见地,不如就充了我内帷之人罢。”   ☆、第 6 章   下了朝,走到御书房,看见倚窗的案几上靠着一个淡蓝色的身影,阳光很好,因此透过他的罩衫映在青石板子上,密密织出一角波纹,也因此,我笑了一声。   慕容钺回过神来,原来没有神情的脸又变得淡漠起来。   我走向他,问道:“身上的毒都解了么?”   他看向窗外点了点头。   “慕容钺这三个字太长,不如叫回阿钺好了。”我不动神色地瞥到他肩上抖了一抖,继续尝试与他拉近关系,“阿钺,那日朝堂上,多谢你。”   “不必。我们曾立下赌约,以检验你的治国能力。结果看来,不必再等一年,是我输了。”   “是以你说要协助我肩负这大凌天下?”我笑问。   大概是调侃的口吻太过明显,他不悦地瞪了我一眼,却没应声。我这才发现他有层黑眼圈,想来是这两天思虑了许多。   我好心情地上去揽住他的肩膀:“阿钺啊,先不论输赢如何,只要你不杀我,我们总还算朋友。往后这几个月,你先在宫中待着,住处和奴才,我都会另外指派给你。如今的我,在朝堂上是真正的举目无亲,你总归比我更熟悉那帮老狐狸的套路,同我一起对付这一切吧。”   慕容钺推开了我的手臂,淡淡应了声“行”便翻开一旁的折子念了起来。   我不以为意,边听边蘸了墨练字,毕竟是刘荣的身子,练了一阵便奇异般找到了手感,原先担心的提笔露馅也可一笔勾销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几日的中药确实起了效果,整个人感到分外清明,只是中药寒胃又消食,我便动了心思,傍晚时分,拉上慕容钺,唤小石子领我们出宫,趁着宵禁前吃点可能有地沟油的小食。   走出宫门便是青黛色的天地,来往的行人车马不多,都是一副倦怠而恬适的神气,街道的旧木牌坊显出一种俯视众生的老者的慈爱,冷却的残晖躲在砖缝里,缩了头钻得越来越深。   慕容钺那厢浅浅叹了一口气,小石子偷偷看了他一眼,我怪道:“你们俩怎么都不开心些?从那个全是规矩的鸟笼子里偷得半日闲工夫,就应该提点精神气来,好吃好喝,风月里玩一场。走走走,小石子,带我和慕容公子去那热闹的场所开开眼。”   小石子依言带我到了一条开着酒色营业场所的小巷里,果然是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我买了把扇子招招凉风,兴致勃勃地往一家臭豆腐小摊走去,见慕容钺远远站着,想来是嫌弃这味道,也不勉强他,和小石子大快朵颐起来。吃完才要结账,小石子却凑到我耳边道:“少,少爷,我今儿个,出门钱没带够,方才买了扇子便,便没了。”   我耳边是忽冷忽热的气息,只觉得痒痒的想笑,但明白过来又哭笑不得,只好巴巴地望向慕容钺,招呼他过来。他一个人在一旁立了许久,引得不少道旁的流莺街雀暗送秋波,他倒也把持得住,只是瞪着我和小石子两人。此时他不情愿地走上前来,站在桌边:“怎么了?”   我也只好站起来,对着他耳边说道:“呃,阿钺你带荷包了没有?”   他眉心一皱,往后退了一步,与我画出一条清晰的鸿沟,答道:“没带。”   我见他一副巴不得昭告天下他不认识我们的坚毅神情,又颓丧地一屁股坐了回去,冲小石子道:“那你身上有没有什么值钱的玩意可以抵债的?”   小石子亮了眼睛,又不开口,支支吾吾了半天指着我,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正是我腰上的一块龙纹玉佩,虽然心痛,还是一把扯下,拍在桌面上,刚要喊“结账”,便见玉佩被袖手旁观的慕容钺抢了回去。   我跳了起来:“不带这么坑人的罢!你又不帮我结账,还把我抵债的东西拿走,老子哪里得罪你了!”   慕容钺将玉佩放入怀中,道:“你要抵债,却不该用这玉佩。一来,此玉乃是皇家之物,被外人发觉难免暴露身份,招致危险;二来,此玉玉质既美,亦是价值连城之物。老板不识货便以为你诓他,若识货,则必不相信你肯以真品抵债,仍以为你是骗子。市人口舌之争自成一派,纵你再机变也辩不过他。”   “那我们怎么办?”   慕容钺静静看着我,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喊道:“逃!”便朝着前方奔去。   我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小石子拉着,踢倒了板凳,跟着慕容钺跑了上去。反应过来时身后已是一片叫骂之声,我长这么大还没逃过单,心下露怯,一口气跑到道路另一端才停了下来。   我喘着粗气,一把扯住随后跑来的慕容钺的袖子,骂道:“你他妈,就,就出这么个,破主意啊!我堂堂,堂堂大凌天子,吃一碗,臭豆腐,竟,竟要跑路。太丢人了吧!”   他跑得比我从容得多,也恢复得快,道:“当年你刘公子,又不是没逃过账,现下又何必自诩清高?”   既然出门没带钱,也基本与娱乐项目绝缘了,我们拐了另一条巷子往回走,一时无话。   前方传来一阵打斗之声,我兴奋起来,雀跃着往前跑去,只见蜿蜒的屋脊之上,立着三个人影。虽然天色灰暗,但其中两个人影实在是莫名让人印象深刻——正是花灯节那日遇到的那对男女。   那女子厉声道:“卑鄙小人,这只万年雪兽,分明是我们先捕猎到的,自己本事不济竟还做此鸡鸣狗盗之事。看剑!”说罢飞身出剑与之缠斗。   我蹲在墙角望着上头的打戏,摇摇扇子朝身旁道:“你看上头这对男女,男的傻女的蠢。一个,自己媳妇单身应敌,却立即上前援助,无论输赢回去都是要跪搓衣板的;一个,打架就打架,人家偷都偷了,你骂两句人家就能良心发现归还给你,反而激怒了对方,实在是浪费时机。”   慕容钺悠悠道:“那你看,这两人应该怎么出手?”   “敌寡我众,自然是开启流氓打法。这女子嘴炮厉害,便先说几句分散一下对方的心神,男的出其不意与之正面交锋,女子则届时绕到背后,前后夹击,胜算便提高不少。”   “什么乱七八糟的。江湖之道,以多胜寡为耻,不鼓不成列为荣。似你这般没规矩,即便赢了也是落人笑柄。”   我看着那女子在屋上翩跹飞舞,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剑上还时不时出现紫红的光晕,看得人眼花缭乱,但对手出手狠辣沉稳,听声捕踪,总能截住女子的来招。我点评道:“像这种爱耍花枪的对手,我能打十个,看着虽然技能比较高级,但是实际操作太复杂,只要一直狂点,出力量招数,不说能杀死,至少他们合起来的血条不会长过我。”   小石子讷讷道:“少爷,你在说些什么呀?奴才怎么听得云里雾里的?”   我随口敷衍:“没事没事,我随便说说的。”   很快这女子便落了下风,对手趁她转身绕到自己后心之际,返身劈手砍在了女子肩上。原本这女子迅捷无比,不应受此突击,只是久战疲乏,招式又太浪费,便受击倒了下去。男子自然是抢上来紧紧抱住女主,热泪盈眶,喊着:“落璃,落璃,你怎么样了?”   女子□□了两声,哑声道:“慕澈,澈,我好像中毒了。”   对手便哈哈大笑,道:“她方才在我掌击之间,中了我银针上三月丧尸毒,此毒天下间除了东海鲛珠无药可解,你们就等死吧!”   男子怒吼道:“你个卑鄙小人!”盛怒之下,抽刀破空劈出一道闪电,将对手劈得吐血不止,狼狈逃走了。   极足的一出样板戏,我看得忍不住吐槽:“这人好心好意把解药都告诉了你,你还说人家卑鄙,这就是你是非不分了。”旁边仿佛有人瞪了我一眼,我假装不在意。   男子抱着女子跳到巷中,我们仨便立即暴露在他眼前。男子认出了我,显得有些惊讶,但还是上前问道:“这位兄台,请问你知道这附近的医馆在哪吗?”   我忙把小石子往前一拉:“快,带这两位少侠去最近的医馆。”   到了医馆后,大夫诊了脉,听闻“三月丧尸毒”后,立即摆手吩咐送客:“快送走,快送走,我这只治人,不治死尸。”   男子勃然大怒,精致的脸庞上镶着两股怒火,拔刀破了面前的诊桌,一把抓住大夫的袖子:“庸医,你治不好也得治!我这就去取东海鲛珠,若我取来之前,落璃有了什么好歹,我便要你们整个医馆陪葬!”   我偷偷说道:“人家都说自己不会治了,还非要性命相逼。人家大夫的命就不是命吗?”斜眼又对上慕容钺轻蔑的神情。   男子安置好情人便匆匆离开了,我们三人便也往宫中走了。对于出门捡剧情这一事件,我还有些残念,握着扇子敲着掌心:“也不知道那东海鲛珠在哪里,又该怎么取得。这女子看着便不是会死的命相,却不知道那男子怎么做才能救她。”   慕容钺夺过我的扇子,展开来边摇边道:“你想知道,倒也容易。东海鲛珠乃稀世之宝,只有两颗,其一在东海飘渺岛上,传闻有妖兽守护,另一颗,则正在我大凌都城之内。”   “哦,那倒是巧了,那珠子在哪呢?”   他一收扇子:“可不巧,这主子就在皇家陵墓之中,随本朝的锦妃葬在了地下。”   我努了努嘴:“那这妃子还真受宠爱啊。”   他神色寡淡,却似乎在冷笑:“传闻东海鲛珠于人体有奇效,放入尸体口中,能使尸身不化,有如活人。废帝矜悯锦妃温和燕婉,殁于青春,特以示荣。”   我刚想说“人都死了,再好看也不过一具尸体。这皇帝哪里是宠爱,怕是愧对这妃子才用这珠子的吧。”,却见小石子对我拼命使眼色,又看慕容钺脸上更加厌烦倦怠,便没说出口。   回宫之后,小石子方对我道:“主子啊,你今日说话怎这般不提防?锦妃虽是被慕容老儿毒死的,却是慕容公子的生身母亲,虽说死后赐了东海鲛珠,到底也是慕容公子的一块心结。”   我恍然大悟,不过也明白过来,轩辕慕澈是不可能从大凌都城拿到这救命之物了。   慕容钺今晚终于有了自己的住处。床边少了一个人,晚上翻身便能随意许多,只是没想到,耳边乍缺了个喘气的,我竟有些淡淡的落空感。一种被静夜冰凉的涎液浇灌出来的金玉其外的兴奋和躁动,鼓得像个即将炸开的花骨朵,坠在心间摇摇晃晃。虽然睡意缠绵,但那种蠢蠢欲动的被吞噬的恐惧依旧挥之不去,我命人掌了灯,披上外衣,便往庭院走去。   宫中的灯火向来是延绵不熄的,我踏在不断被树影吞没的月白色的石板上,软履发出的“沙沙”的脚步声便被地面吞了一半去。忽听得檐上传来水声,便好奇退出檐下去看,天上不见星辰,像是一块极大的墨锭子立在背景上,那轮小小的圆月就挂在一人举杯而尽的臂弯里,那人银灰色的锦袍半拢未拢的将一身的月光剪得支离破碎,更加衬得那被照得发白的小半张侧脸暧昧不清。月下檐上,鲜衣盛酒,一人担着这无尽的夜色,若看的是个怀春少女,想必能联诗一首,结下情丝千千。   可惜,我想,若上面这人是我便好了,这样一个造型,用来□□圈是多么地合适。   “皇上,您是否也要上屋檐上去?”小石子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吓得我一哆嗦。   我幼时常被我姐拉着,看些疯疯傻傻过天涯的古装剧,根据她总结的规律:“夜半三更,屋上有人,若不是谋财害命,便是伟大爱情和友情的奠基。”我在攻略角色上总是能瞎蒙乱猜选对选项增加好感度,此时自然不愿放过机会,忙招呼他搬把梯子来。   只是后来,我想,若我有机会停下在此存个档,下一次读档时我一定会做出不同的选择。      ☆、第 7 章   我上去之后,他看了我一眼,将右手的空杯放下,左手支颐,道:“刘荣,你来了。”   慕容钺明显有些醉了,眼睛虽是雪亮的杵着人看,脸上的表情却慢了半拍,我点点头寻了个安全点的位置坐下,提起他身旁的细颈酒壶,问道:“还有别的杯子么?”   他摇了摇头,不说什么,我便直接揭开壶盖喝了起来,冰冷的酒液滑入腹腔,缓缓升起一些热度来,听到对方不悦的声音:“你别把我的酒都喝完了。”   我掂掂手中的酒壶,心想这分量都不够我漱口的,便递回去给他:“喏,还你,里面还剩小半壶。”   他接过酒壶继续自斟自饮,过了一会又将酒壶递给我:“我这是第一次上屋顶喝酒。”   我摇了摇见底的酒液,勉强接受了他经验不足没带够酒的托辞和让酒的情谊,举起酒壶一饮而尽。喝完了我们便都没说话,他十指交握俯瞰重重宫墙,我则在一旁把玩酒壶缓解无话可说的尴尬。   还是他先自顾自絮叨起来:“那天,我给母妃送灵的那天,也像今日一样,穹宇如洗,很好的阳光,所有的人都围着那具楠木棺材哭,包括父皇。可是,我站在那里,一滴眼泪都挤不出来,直到我父皇打了我一巴掌,我才从浑浑噩噩中醒了过来。有好多好多的鸟,很吵,吵了一路,宫女太监穿着素服,来来往往看得扎眼。”   我有些手足无措,毕竟此时说“节哀顺变”也显得不合时宜了。他只是顿了一下便继续道:“那日,我一直在等。我想着,出殡的日子宫中忙乱,所以你没有来,后来我想,也许是父皇生气了不许任何人来见我。但是过了头七之后,你没有来,父皇也没有来。我明白了,若我和母妃一同被抬去埋在土里了,这天也不会有人来了。”   说完这番话大抵费了他一些气力,他垂了头,身形有些萎顿。我只好劝慰道:“都过去了,别再想了。你现在不好好地坐在这吗,日子还是要好好过的。”   他突然转身抓住我的手臂,一本正经道:“晚上遇到那个轩辕慕澈的时候,我心里有个想法,就是把鲛珠给他,然后让他结果了你,你的命我不想要了,那帮同姓慕容的命我也不想留了,我只要拿到皇位就好。”   他戏谑着打量了一阵我恶寒的神色,道:“想了想还是算了,若要去取鲛珠,我又得一个人往那条路上去,路太长了,我实在不想再走一次了。”   我脑补了一下他在去陵墓的路上踽踽独行的样子,平添了几分同情,这种掘祖坟的事情换谁都不好受吧。他接着又道:“后花园里的那些鸟,我想打已经很久了……”   醉酒的形态我见过不少,我们那窝四个,每个都有各自作死的状况。韦哥喝多了就开始嚎,发出杀猪般的歌声,道路以目;我喝多了就要睡觉,睡时还要盖上最厚的被子,有时还会抢他们的被子盖自己身上,第二天差点没被闷死;小白,越是醉了越要喝酒,还是一声不吭给自己灌的那种,起初我们以为他是千杯不醉没拦着,结果他酒精中毒进了校医务室,导致我们被辅导员训了一个下午。慕容钺此时的状况和咸菜比较类似,就是喝了酒变得超级唠叨,挨个打电话给自己的前女友、前高中同桌和前队友们,对方若是不接电话就微信□□连番轰炸,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通讯录上只有孤家寡人了。   这时我也只能附和着慕容钺,他说什么我都随便乱应着,只是他眼神一点也不迷离,总让我有种被骗的心虚。   他勾着我的脖子,口中的酒气在我耳边钻来钻去:“刘荣,你自落水那日后,似乎忘了很多东西,也变了很多。”   我将他扶正,乜斜了他一眼道:“才意识到啊,老子可是穿越过来的,用你们的说法,应该叫借尸还魂。我虽然用着刘荣这副身子,意识都还是我自己的。”   他半睁着眼,又歪倒在我肩上,我戳戳他的脸颊,兴致很好:“知道意识是怎么形成的么?意识这种东西,主要是靠人脑的活动形成特定的突触,因此精神活动过程受限于也影响着复杂的脑子本身。我呢,其实大名叫陈凯程,这意识是我的,所以……”   不对,不对,完全不对,我双手抓着瓦片,双腿打战,向另一旁移去。如果我是刘凯程的话,那这副身子,不,至少这个脑子,应该就是刘凯程的,带脑穿越吗?不可能。因为脑与其他组织神经之间联系的形成,又是在落水那段时间内就完成的?   黑夜好像即将剥开它暧昧的掩饰。   耳边传来摔裂的声音,我循声一看,慕容钺正摇摇晃晃往檐边走去,踢翻了好几块瓦片,似是打算直接跳下去。若他还是那个清醒的所向披靡的刀客三皇子,我自然是不忌的,只是他此时嘴里还说着话,踩着光滑的屋脊,立马作势就要倒栽葱般落下去,我也顾不得许多,爬起来追上锁住了他的双腿,拦住了他的步子。   他喃喃道:“怎么?”环顾四周一阵才看到我,奇怪道:“刘荣,你怎么在这?”   我赶紧伸手抓着他的衣襟把他按到檐上,大喊让小石子派人把他带下,他仍挣扎着想站起身来离开屋顶。我情急之下想到电视剧里一个手刀将人砍晕过去的情节,大着胆子往他脖子上击去。谁知他条件反射般揪住我,反身为上,一掌往我身后落去,我虽躲得快,慌乱下却绊了他一脚,两人倒在屋檐的斜坡上,侥幸没有滑下去。   我看了一眼身下睁圆了眼睛瞳孔溃散的人,心里庆幸这不是什么电视剧,主角但凡跌到地上都要亲上小嘴的。我按着他的胸膛起身,他难受得哼了两声,看着他月光下惨白的面色,我只好撤了手,他却突然拉住了我,将我抱住了。   “刘荣。”我听到他在我肩上的嗫嚅。   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一种汹涌而来的情绪猛地灌到胸口,分不清是悲哀还是喜悦,像是夹杂着冰雪的热流,或者是携带着泥沙的岩浆,使我的五脏六腑骤缩成一团。我受不住这样巨大的冲击,拼命地箍住了他,将他的胸膛紧紧压倒自己的心口,却仍觉得不够,便腾出手来按住他的后脑,对上他浸着酒泽的双唇,狠狠咬了下去。   一片巨大的空虚,我的意识在提醒着我自己,我是残损的,像是神话中被拆成一半丢弃到世间的男子,这一刻突然发觉了自己的残障,觉得自己的生命简直无以为继。我毫无办法,只有不断地深入和探索,去找寻最炽热的所在,好像这一片空虚,就能因此完整地契合进来。   脑子是热的、混沌的、痴迷的,只有纯粹的欲望在主导一切,心里的空洞里似乎在啸着风,我伸出手撕开他的衣襟,沿着锁骨吻了下去。人体的香气像是致命的毒品,我俯下身来舔舐、啃食,又咬住了左边的红晕的乳目,惊得他嘤咛了一声。   还好,在我要扯开他的腰带的时候,我们两人从檐上滑了下去,落在下面一片茂盛的冬青上。   睁开眼睛的一瞬间,我从混乱的意识中抓住一个想法喘息过来:“魂穿是不成立的。”   小石子走到床边:“主子,你可算醒了,奴才在这守了您好久了。今日的早朝我已让人免了,您就……”   我横了他一眼,做个手势道:“别吵。让我安静一下。”   在唯物的世界设定里,即使有灵魂一说,思维也要依托于人脑的,这是现代可证的条件。首先,我是魂穿,我的思维还是陈凯程的,在唯物论的基础上,我之所以有刘荣的身体,原因也许我们是失散几百年的孪生兄弟。或者,在不干扰原身的前提下,使我的思维映射到刘荣身上,并通过一些技术让他的大脑做出同样的应答。但是,据我近来的就诊经历所知,刘荣从未有过郁症之类的表现,5-HT至少在表象上没有出现我的这种紊乱。   所以,这个世界,不是前朝往昔,不是平行时空或时空模拟器,而是一个唯物映射下的意识世界。换句话说,就是在某绿网上盛行一时的书穿,我的意识,以某种信号式的作用,莫名地参与其中,并映射在我所属的角色身上,改变了原身的属性。而且为了保证逻辑的一贯性,有一个中介一直在输出和调整我和刘荣之间思维的偏差,使刘荣这个角色更像我,或者,我更像他。   我瘫倒在床上,静默良久,直到有人掀开帷帐,将我一把拎了起来,左右晃了晃。   我回过神来,只见一张怒发冲冠的精致脸庞在眼前晃动,我抓住身下的床褥稳住了自己,认出了这个不速之客,大喝道:“轩辕慕澈,你要做什么?”   对方松开我的衣襟,负手道:“这位兄台,前几日和昨日我有眼不识泰山,未认出你就是大凌新登基的九五之尊,多有得罪。只是,在下今日有一日相求,不揣冒昧独闯宫闱,还望刘兄成全。”   我听他不过三言两语便把自己攀到了与我对等的兄弟上,本来心情复杂,扫了一眼四周七倒八歪的侍卫,便忍不住恶声恶气:“不敢,轩辕兄文韬武略、胆大包天,在下不过区区一个篡位的乱臣贼子,得幸您高抬贵手,还能说上这两句话。轩辕兄如此人才,必是无往不利,在下哪有本事和胆量成全您的好事呢?”   他愣了愣,手指轻轻摩挲着剑柄,躬身道:“皇上过誉了,在下不过是一个路过大凌的剑客,不幸爱人遭难,中了三月丧尸散,只有……”   我站起身来拂袖道:“你不必再解释,昨日之事我也……”昨日之事,大抵只是一场宿醉吧,这样失控的别人的情感,还是不要再来一次好了。   我接着道:“我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这治病所需的东海鲛珠,其名冠以‘东海’,想必就在那烟海飘渺之处,阁下何不立即动身去取?东海一来一回怕是要花上半年工夫,阁下何以来此浪费时间,难道落璃姑娘已经找到了什么灵丹妙药?”   对方将拳头捏得“嘎嘎”响,我则站在床沿上冷笑看他。这时,一人破窗而入,随着一声刀啸,慕容钺已经与闪退开的轩辕交起手来。   轩辕慕澈,根据这种霸道总裁的名字,我大概能猜出他的身份,慕容钺很有义气地连外衣都没披就来救场了,我现下虽不能直视他,但也不能让他送人头:“阿钺,别打了,你打不过他的。”   话音刚落,慕容钺踩上栋柱,飞身直砍,震得出剑相格的轩辕连连后退了几步,他点地落下,忽而抽刀向前转身踏去一步,一扬手臂刀背便砍在轩辕背后。   我见状立即跑上前扶住轩辕慕澈,阻止慕容钺继续作死,劝道:“都别打了,有话好好说。阿钺,轩辕公子对我们有所希求,故而登门来访,我们也该尽尽地主之谊,不要一上来就动刀动枪的。你看看你,衣裳都没穿戴整齐,合成体统,快回去穿好。”   ☆、第 8 章   慕容钺蹙眉耽视对手少顷,收刀往门口走去了。我发觉他走的姿势有些怪异,看了一眼他脚下便笑出声来:“阿钺,慢慢走,别图快摔了。回去赶紧把鞋的左右脚换回来。”   他回身剜了我一眼,丢下“要你管”三个字便飞速跑出去了。   地上的侍卫们纷纷站起来了,小石子边揉屁股边朝我走来,眨眼示意我是否需要更多支援。我摆手让侍卫们退下,朝轩辕慕澈笑道:“对了,方才说到哪里了?”   他悻悻收了剑,道:“昨日我趁夜出了城,早间四处打听,方得知,在大凌宫中,有一颗东海鲛珠。”   我呵呵笑道:“阁下哪里听来的无妄之言?朕接掌这宫廷以来,自诩已对宫闱上下了如指掌,却从未见到什么东海鲛珠。不然,轩辕公子一表人才,我怎敢藏私,不将宝物赐予佳人呢?”   他似是打了个寒噤,大抵是听说过刘荣的癖好,以为我出言轻薄。我也懒得点破“佳人”是指他的那位落璃姑娘,一拍小石子的背道:“阁下若还存疑,不如让朕的贴身内侍带您到宫中四处转转,若能找到鲛珠,朕又怎会吝惜?”   他看了一眼我和腿根子发软的小石子,终于拱手道:“不必了。刘兄是大凌天子,自当金口玉言,怎会欺信于我?今日多有得罪,后会有期。”说罢便离开了。   小石子松了一口气差点坐在地上,我一把将他提溜起来,道:“今日虽罢了早朝,呈上来的折子总还是要批的,带上折子,我们去找阿钺。”   轩辕慕澈大杀四方的恐怖似乎还笼在他头顶,他愣愣道:“这人以后不会来了吧?”   我笑着摸摸这孩子的头:“不,他一定还会来。你多适应着些吧。”   终于出现的大鱼咬上了钩,此时又怎么能松懈呢?   近日北边有些闹腾,好在黄河那边进展顺利,朝堂上的倾轧党争在斡旋下也消解了一些,其余的小事虽多,让内阁商讨一下,再交付给合适的大臣去办也就无碍了。   批完折子,伸了个懒腰,见慕容钺按着额头,想来是宿醉未解,早上又抢出来耍了一回刀,因此犯了头疼。我招呼小石子给他宁神的汤药,见他神色悒悒,也不好拉他出去散心,便道:“批了这么半天,劳神费力的,你回去便早些歇下吧。”   他揉着太阳穴,半睁着眼道:“昨夜喝得有些多,只知道后来你也上了屋檐。恍惚间记得,我要跳下去的时候,你死死拦住我。没发生什么事吧?”   他这一说我方觉得脖子后隐约有些疼痛,忙道:“自然是有事的。你当时喝多了,哭着要认我做干爹,我不从你就要跳楼明志,因此我只好抱住你不让你乱跑。”   “当真。”他鼻翼抖了抖。   我点头:“嗯,正是如此。为了你当时的性命安全,我只好勉强点头认下了你这个儿子。但规矩既立,便要遵守,以后你切忌以‘刘荣’大呼小叫,而应孝顺恭敬,称呼我为父亲了。”   看他脸上一阵青白,我忍不住笑了:“好了好了,逗你的,我还未成亲,若认下了你这么大个儿子,哪里还有姑娘愿意嫁我?只是当时你喝得人事不省,我怕你摔伤才按着你不让你乱动的。”   他一挑眉:“我记得某人某天醒来的时候,痛哭流涕,还死死拽着我的衣袖不让我……”   “阿钺,阿钺,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小事,我们都不记得也好,不提也罢,罢了罢了。”我忙截住他话头,他噙笑看着我唇齿半张,似是要吐出舌头来嘲笑我。这一瞬间,我忽而有些迷茫,在眼前触手可及、颦笑自若的少年,这样真实地牵动着我的喜怒哀乐,却不曾具有一副现实的躯壳,难道我此刻心心念念想谋得的自由,才是真正的虚妄?   正胡思乱想间,忽然瞥见他脖子上有一点淤红,我百爪挠心,敷衍道:“折子已经送过去了,你快回去歇下吧。”   他离开殿门之前,我也只来得及补上一句:“阿钺,早间的事,多谢了。”我并不知道他是否听到了或者做出了回答,只看到了他在门槛后隐没的衣角。那块衣角钩着银线,绸料子上绣着规则的团云,云边暗红色的底纹在行走中浮现了一瞬,不知怎的就此印刻在我脑海里。   晚上入睡前,我便吩咐小石子,减少四处的守卫,降低戒备,一些宫门也不必上锁,好让来客能够顺利搜查。   小石子担忧道:“皇上,若是减少了守卫,早上那厮潜入宫中,威胁您的性命怎么办?”   我笑道:“不会的,鲛珠的事乃宫廷秘闻,除了几个当事人无人知晓其此时的下落。宫变后,你已将宫中人马洗了一遍,而阿钺绝不会就此事四处乱说,他既知我此地无银三百两,便该明白只有我知道珠子的下落。”   小石子替我打了帘子,又挠挠头道:“奴才不解。若主子你不想给,便言明拒绝好了,反正他硬抢也找不到下落,再打发他到东海自己寻珠子去。”   我掀开被子钻到床里,摆摆手:“他肯常来才好,就怕他。三个月,有的让他折腾的。”   不知不觉间半个月过去了,宫中闹鬼的风言风语也从最初的愈演愈烈到现下的习以为常,其间我还常派太医去医馆给他的心上人问诊,顺道捎上一些延年益寿的珍品。但据去过的人回报,落璃姑娘的气色同轩辕少侠的脸色都每况愈下了。   这日醒来时便觉着有些恶心,下了朝便蜷在关紧的窗子边,抿了两口香片茶仍是打不起精神来,索性把笔墨纸砚一推倒在案上听慕容钺念折子。   他顿了顿,瞥了我一眼,放下折子,道:“今日便到这里吧。我也累了,歇息一下吧。”   我吸进稠滞的空气,摇了摇头:“不成,下午还有军机处的密报要处理。内阁那帮人是新的班底子,小事上虽做得稳重,但大事上往往自乱手脚,我若不下个意见,他们只会争来吵去延误时机。趁我今日还有些济事,便赶着都处理完好了。”   门口有人朗声道:“皇上真是勤勉,看来我今日没来对时辰。”   我不用看也知道敢这么堂而皇之地不经通报出现在我面前的人,除了慕容钺,也就只有在宫中飞檐走壁半月有余的轩辕慕澈了。我把玩着手上的串珠,珠链上的赑屃敲在木案上,甚是清越刺耳。   “既然没来对时辰,那便下去吧。”慕容钺漫不经心地整理着折子。   轩辕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依旧走上前来:“承蒙皇上这半月来延医送药,在下与落璃不胜感激。今日虽来得不巧,也斗胆想来道一声谢。”   我翻来一本折子看着,一时想不出什么回答,便打算晾他一晾。   慕容钺却冷笑道:“你既知私闯皇宫已是‘斗胆’之举,此时见了皇上,何以不行大礼?”   我虽不喜欢被人鞠躬福身或者跪着,但身居高位久了,难免生出一些傲慢和天威来,因此便从折子中抬起头来,懒懒地看向他。   轩辕脸色变了一变,一拱手道:“我与皇上在宫外曾两度相遇,自以为相互投缘,可为知己。文犹质也,质犹文也,既有这一份情谊在,我想着这些虚礼又何必计较?”   侍立一旁的小石子抢过话头:“你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也听不懂。但这里是宫内,不比外面随便,你既有心拜见,三跪九叩总还是免不了的。”   轩辕慕澈的脸色已经变得十分难看,毕竟是主角我也不敢逼得太急,刚要给他找台阶,他却将目标转移到了慕容钺身上:“上次与这位兄台交手,胜负未分,在下颇为遗憾。后来打听才知道,阁下竟是前朝三皇子,不知为何竟沦落至此?”   “你何必顾左右而言其他,我为何出现在这里,你不需要知道。但你应当铭记的是,我对面之人,便是我大凌至高无上的天子,你冒犯他便是挑战天家和大凌的尊严。我身为大凌天子,当然不会坐视此事发生。”   “扎心了老铁。”我在心中默默说道,可见天理昭昭毫厘不爽,我陈凯程对得起慕容钺这个倒霉孩子,就算外面谣言再难听,总还是有明白人在的。   即使场面已经如此尴尬,但我清楚轩辕慕澈,若是顺势跪了的话,又怎么配得上他主角的身份?我道:“你所求为何,我们彼此心知肚明。东海鲛珠价值连城,即便朕手中就有,你便能不劳而获吗?得失相赎,你若还未想明白,便退下去想清楚了再来找朕吧。”   他猛一抬头,直视我道:“那么皇上,您想要什么?”   我笑了笑,随口诌道:“嗯,朕看落璃姑娘倾国倾城,若是你愿意让她做朕的妃子,朕便下令寻到鲛珠奉送给阁下。”   屋子里一瞬间安静极了,我有些不适应:“罢了,你下去好好想想吧。两月有余,有名目了再来找朕也不迟。”   大抵是因为呛了轩辕慕澈这么一通,午间心情便明朗了些,人也肯动弹了,便跑去同慕容钺一起用午膳。   我问道:“阿钺,若这一切都尚未发生,你仍是三皇子的时候,一个见过两面的人求你要鲛珠救命,你给还是不给?”于我而言,含着鲛珠的那具尸体同我非亲非故,又是人命关天的事情,若不是情况特殊,我便指条明路放人进去盗墓了。但这鲛珠毕竟是慕容家的财产,现下的主人又是慕容钺的娘亲,因为落璃不能死,那么鲛珠也许就得取出来,我既然认下了这个朋友,推己及人,总还要考虑一下慕容钺的感受。   慕容钺停了著,皱眉道:“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不过,即便是此时此刻,我也不会让的。”   我闭了嘴点点头,表示理解。   从军机处讨论完出来,已经是头昏脑胀,流血的天色下步辇在半空中不住地震晃,我心中窃窃私语的烦躁开始密密麻麻地欢腾起来。我停轿自己走了回去,见内殿门口正倚着慕容钺。灼烧的天光染在他青蓝色的衣裳上泛出些乌紫的色晕来,他手中摇着折扇,回望着我。   我走得越近越觉得真实,他手上的折扇纸面泛黄,画的是几竿墨竹,题的却是“但愿人长久”的字,扇骨的漆也没磨均匀,正是我前阵子在宫外淘来被他顺走的那把扇子。眼前的人穿着丝绸的罩衫,腰上挂着一枚龙纹玉佩,棕黑色的流苏被微风轻轻牵动,发髻由一只白玉簪子固定着,五官清朗,面如敷粉,每个细节都彰显着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活人。我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喃喃自语道:“这个世界,分明连季节都分辨不出来。而想象出来的角色,竟能逼真到这副程度吗?”   对方显然被我的举动吓到了,挥手打开我的爪子,咳了一咳,道:“又在念叨先什么?勤军的人选定下了没有?”   我讪讪缩回手,走入屋内道:“差不多了。只是还缺一个能打的。北边的首领刚立下来,尚不知其好歹,若要软硬兼施的话,务必要派出有威信的重臣和能一击即中的将领。北边军营虽不乏大将,但囿于派系之争,战时怕难以团结一致,得有一个足够分量的人出来调和。”   我坐下喝了一口小石子沏的茶,他一句话把我呛得肺都快咳出来——“那就让我去吧。”   小石子赶忙凑过来给我顺气,我狼狈地咳了一阵,见他仍定定看着我要个回复,扶额道:“你容我好好想想,明日再回复你。”   他前脚刚走,小石子便犹犹豫豫道:“皇上,你可不能让慕容公子去军营啊。万一……”   我点点头截住了他的话。小石子从来不在我处理朝政时插过话,一来他听不大懂,二来他是个很守本分的角色。虽然目前,我和慕容钺能平心静气互助共处,但刘荣端了他一家是真的,我们彼此心怀鬼胎也是真的。他之所以不杀我,绝不是因为有些惺惺惜惺惺的情分在,而是我手里握着他一家的性命,又主动将国事交给初涉实务的他分担,兼之宫内没有他的心腹,多少下手不便。北边的将领还是旧朝那批,刘荣上位后也只是做了安抚。他若游说成功便能借势卷土重来,届时我的境地可想而知。   辗转了一个时辰,仍想不出对策,干脆起床着人领我去他的居处,见屋内还有烛火,便推门而入,迎面便见他正在拭刀。他眯了眯眼,视线从刀上移开,说道:“这么晚了,找我何事?”   我避开他刀口的方向走到他右手边,理了理思绪,道:“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想知道,你为何想去北边,要知道处理不好,须臾间你便有性命之虞。”   他将刀送入刀鞘,似乎看穿了我的伪饰,嘴角动了动:“我曾在军营戍守过三年,自然知道。至于为何要去,你若能找个比我更合适的,我便将前言收回。”   我一时无语,本来这种境况,最合适的应当是当朝皇子,可是刘荣刚上任,后宫都没踏过几次,哪来的血亲能派出来镇住场子。北边旧臣,到底沐浴些慕容王朝的恩泽,慕容钺若出马,他们多少会卖些面子,但敌国认不认就是另一码事了。   “更何况,”他自嘲般笑了笑,“天下人都以为我是你的枕边人,北方想来也能打听到。由我出使,既能表示诚意,又能显出本朝的宽宏大度来。”   我不安地紧了紧身上的袍子:“教你担了这样的虚名,我,我总觉得不大好。”   他起身将刀安放在刀鞘上,回身看我:“刘荣,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见我答不出,他眼中浮过一丝捉弄的笑意:“算了,你早些回去歇下吧。别忘了明日要给我的答复。”      ☆、第 9 章   第二天上朝前,我吩咐小石子把慕容钺带到殿外候着。   内阁和军机处几个拟了名单报上来后,我道:“各位卿家,时间紧迫,若对人选有何异议,不妨在此提出。不过,至于这次主使的人选,不必再拟了,就交给前三皇子慕容钺吧。”   在举座哗然之中,慕容钺神色坚毅步入殿堂,端端正正跪下,简短行了个礼:“臣,慕容钺,谢主隆恩。”   我对上他仰视的锐利的目光,勉强自己笑了笑:“起来吧。”平时我们举止间,他都相当随意,这么久以来我第一次见他下跪,为了一个说不出自己目的的机会。   不出十日,慕容钺同几位大臣便备了轻车快马,出关北上。兹事体大,我也不免君临城上,按着翰林写的文诏,拿捏几分威严宣读几句鼓励之语。念完之后又得跑下来,领着端着授印圣旨的宦官,让众人免礼上马。   慕容钺坐在队伍右侧的马上,银盔铁甲,时不时勒一勒缰绳让躁动不安的马停在原地。我没当过兵,对真实的军营生活无从想象,“努力加餐饭”这种话也说不出口,憋了半天,仰头对他道:“自己当心。”他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又弯腰将手搭在我肩上,说道:“等我回来。”   我刚想立即截住他的话头,以防止他立下“等我回来就XXX”的flag,没想到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就没再说什么。   他们离去的身影出了城门便溶在纵横交错的街道中了,北上慰问加出使的队伍,此行若是顺利,两三月便能无恙归来,不然,便可能是两三年的绵延战火了。   回宫后,才发觉宫中冷清了许多,一个人吃饭也没了滋味,晚间想找个人聊天下棋也无处可寻。古代本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再加上宫中敢跟我唠上几句的,也就只有慕容钺了。身边一个小石子,却还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我反倒要开解他:“小石子,朕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朕已在队伍里安插了探子,军营里也有刘家的旧臣,若是有什么异动,朕立马就能知道的。”   小石子听完欲言又止,我心中明白,即使安插了眼线,北边的情报三百里加急也得四五天才能到,他若骤然发兵回朝,我又哪来的胜算。只是眼下,除了寄希望于轩辕慕澈早点来同我周旋周旋,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打发时间了。可是轩辕慕澈不知怎的突然就销声匿迹了,派人去医馆却回报说人已经走了,想是以为我真看上了他的妹子,便把人转移走了。   等了三四日实在是无聊得很,一日批完折子,便又拉上小石子出宫去了。   不巧出门便落了些雨,便只好缩在一家酒馆里,丢了几个铜板,磕磕瓜子,听了段老生常谈的评书,依旧觉得乏味得很。但外头湿冷,也没什么热闹可瞧,上楼点了一大桌子菜命小石子吃完后,便只能数着窗外檐上的雨滴。   店中的伙计也算是个有眼色的,凑上来笑问道:“这位爷,外面这雨也不大,为何不早日回家,莫不怕家中的娘子牵肠挂肚?”   我摇摇头,左脚踩上了板凳,道:“哪来什么娘子,家中冷清得很,就你这来来往往的,说书弹唱的都赶来歇脚表演,还能凑个趣。”   这伙计一听,凑得更近了些,悄声说道:“既然二位爷不急着回家,我这倒是有一个好去处。酒馆后街的那条巷子,新开了一家勾栏,姐儿倌儿都是些新来的雏儿,可美妙得紧。”   我精神一振,想不到这个世界的第三产业链已经如此完善,一个小伙计还能兼职拉皮条的,实在是勤恳敬业,遂道:“没想到兄台消息如此灵通,不知可否劳驾领我们二人前去一观。”   那小伙计眉开眼笑,向柜台瞄了一眼,躬身带我们抄了小道进了一家门面装潢尚算考究的竹楼里,冲盈盈笑着出来的老鸨丢了个眼色,道:“二位爷,这就是了。此处虽说偏僻,但也有其偏僻的好处,就是家中娘子起了疑心,也决计找不到这来。”   我道:“我家中委实没有敢来捉奸的,就是有,也在十万八千里外,没什么好担心的。快便宜些让我们俩进去开开眼吧。”   原以为进门就能看见一片大好春光,谁知姑娘们大多犹抱琵琶半遮面,被厅内一盏大屏风遮住了不少不说,能看见的浓妆艳抹的也都穿的规规矩矩。我并不是很吃欲拒还迎这一套,便站住了不再跟进。   老鸨见势不好,忙殷勤问道:“这两位爷,可是对我们天香阁的姑娘不满意?您可先别急,这还只是……”   “当然不满意了。你什么眼神,我家公子不好这一口,带我们见些小……”   我猛地捂住了小石子的嘴,堵住了“小倌儿”这三个字,冲老鸨打了个干哈哈:“我这小兄弟初来乍到,想看穿得凉快些的姑娘,不知你这……”   鸨母抚掌笑道:“有有有,自然是有,还请二位上座,待会便有些歌舞助兴,到时候您看上了哪位,随意挑下便是。”   我点点头,松了小石子的嘴,拎着上气不接下气的他一直上了二楼的雅座。我自知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人,拿钱买姑娘身体的事情,最后也不一定能做得出来。但来都来了,回宫最多只能看到一群憋在屋里的怨妇,又乏味得很,这番带了足够的钱,眼睛上总不能吃了亏。   我坐的地方虽说是二楼,也不过比屏风后的舞台高出一截来,几个舞姬光着臂膀,就着欢脱的小曲扭腰出现,引得四座一阵骚动。我撇撇嘴,心中嫌弃他们少见多怪,小石子却扯着我的袖子道:“少爷少爷,斜对面来了个人。”   “来个人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我漫不经心地看过去,又立即掩了脸往阴影处挪去,“轩辕慕澈这种人怎么会来青楼的!”说着心里一块石头也放下了,原来担心他一时冲动真带着妹子奔了东海,看来他还坚守在这里,想来是另有计策。   我藏在暗处,发觉他似乎在同身边的小厮在打听些什么,说了一阵便又起身离开了。偷偷跟上去,见他七转八绕进了一件雅致的厢房,好在外面表演正酣,此处没什么人,我便吩咐小石子望风,自己透过门缝偷听墙角。   耐着性子听二人旖旎一番后,终于听男主说道:“我近日听闻王家侯府得了一颗稀世珍宝,坊间传得沸沸扬扬。美人珍品,都是在下所钟之物,今日见到凤娇姑娘,人生便圆满了大半。只是不知那东海来的珍宝,又是何等模样?”   又听得盈盈笑语:“不瞒公子,那珍宝奴婢也有幸见过,是一颗珠子模样的珍宝,熠熠生辉、璀璨夺目。那王公子家中得了这宝贝,便和一群公子哥儿成天宣扬吹捧,还几次三番地邀奴家去看,奴家不想理他,他倒好,直接把珠子带过来了。”   我摇了摇头.这姑娘实在是没有挑人的眼光,对她巴心巴肺的不屑一顾,反而对虚情假意投怀送抱。   我撤出来蹲在小石子身边:“诶,听说王家新得了个宝贝,莫不是轩辕慕澈一直想要的东海鲛珠?”   小石子“切”了一声,道:“王家那珠子,怎么能跟鲛珠那样的宝贝比?不过是颗夜明珠罢了,咱宫里有的是。”   “你确定?”   “当然了,奴才在王家的眼线亲口告诉我的。鲛珠传闻为东海鲛人对月泣泪、精血混合而成,只在月光下泛着血光。他家那珠子,在哪都发光,不过仗着东海里捞出来的,显得尊贵些。”   我闻言放下了心,搭着小石子的肩站起来:“走走走,外面的表演应该还没结束,好容易来一趟青楼,别把上好的位置给丢了。”   一直到表演结束了,轩辕慕澈也没再出现,想来要不就是半推半就和美人一夜风流,要不就是趁夜去偷珠子去了。他这么乐意折腾自己,我也乐享其成,这个故事的情节从来不是为我设计的,但有幸与千载难逢的主线剧情交错,我务必要拿到最大的筹码。   正想着,楼下已经开始叫价竞拍了。表演过的姑娘一个接一个地出场,娉娉袅袅站在群狼视野中央,等着这场出价最高的男子将自己带走。越到后面的姑娘越漂亮,价钱也就愈高,叫价的看客也陷入了狂热。   我觉得身上慢慢热了起来,看桌前的酒已经喝完了,只好打开扇子降降热度。小石子在宫中虽是太监模样,但因是刘荣从小带到大的小厮,入宫后并未被净过身,一下子同我看了这么多香艳场面,也有些躁动起来。我便推了他一把:“想要哪个便喊出来,今儿我们带了足够多的银两,不怕赊了姑娘的账。”   小石子咬唇看向我:“主子,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看见这些姑娘,就,就涨得厉害。”   我环顾四周一掷千金的公子少爷们,再看看自己空了的酒壶,有些明白过来,这酒中大抵加了些催情的药物,此时一并发作,在场的便是倾家荡产也要漫天喊价了。我指着场子里的姑娘:“你喜欢哪个,我给你点就是。”   他摇摇头,脸已涨的通红:“我不要这么大的,我,我怕,我没有经验。”   我立马喊价:“五百金!下面的姑娘我这边要了!”原先两百多的叫价立马平息了,毕竟还不是压轴的角色,众人嘟囔了一阵便也丢开了。那姑娘被婆子带了上来,冲我们羞赧一笑,我便在缩在一旁的小石子推了出去,嘱咐道:“我这位兄弟可没什么经验,有劳姑娘了。”小石子迷迷糊糊地便被驾着走了。   我一人坐在楼阁上,身上仍有些热,却没什么兴致,耳边的喧嚣声像潮水一般渐渐退去,心也慢慢静了下来,朦胧中发觉有个轻柔的身子扶住了我,尚未完全滑落深渊的意识大概能弄懂这是店家的待客之道,也懒得推拒。   娇声软语不知道在我耳边说些什么,但觉得还挺舒服,在我误触到对方的□□之前,我还以为一切都将水到渠成。   但当一团软乎乎的脂肪组织贴在我手心上的时候,我还只是觉得手感不错,看着眼前陌生的女子,双峰在薄薄的轻纱间若隐若现,温热的肌肤马上就要贴到身上,我方一个激灵,瞬间吓醒缩到了床角。那位姑娘显然也被我的反应吓到了,只好重新酝酿情绪,又靠近过来,试图用她鲜艳的双唇咬上我的脸颊。我本能得觉得有些恶心,忙推开了她,缩着头:“这位姑娘,不好意思。我今日状态怕是不太好,你可否出去让我一人静一静。”   这位姑娘的素养相当好,只是嫣然一笑,没说出任何不堪的话语,福了一福:“那奴家祝公子好梦。”便转身离开了。   我慢慢冷静下来,简直恨不得钻到床底下去,对于主动送上来的女子,我竟然会觉得恶心,生理上竟反感成这副样子。刘荣这个纯gay,真是把我坑惨了。   睡了一阵,身上却越来越热,我没办法,只好用手解决。弄了半天也只是涨,我只好把女神们挨个往脑里填,依然不怎么管用,只好忍着睡过去了。   睡梦中,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刘荣,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发现床单湿了,我把昨晚乱七八糟的思绪统统打包好丢到深渊里加上七七四十九道大锁,方能从容地带上小石子离开。那小子两眼鳏鳏,一路上时不时嘿嘿笑两声,教我直起鸡皮疙瘩。   回宫便接到了北方的来信,说是进展顺利,那边的可汗不日便要接见他们。慕容钺还单独写了封信,我急急拆开,却只见两行字:“军稳防坚,未有异动。等我回来。”   “刘荣,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自然不会知道,那晚我想这个问题,彻夜未眠。   他只是这个意识世界的一个角色,刘荣试图逼迫就范的良家子弟,不过目前对我很有用。   我初见他时,他就一边磨牙吮血地威胁要杀了我,一边睡在我身边吓得我心惊胆战。   我努力花言巧语,尝试对他洗脑哄骗,想让他放下杀心,他却在冷嘲热讽之余在刺客剑下捡回我一条命。   当我凭着选修的政治经济学和我妈填鸭式教育的那点底子处理朝政时,心情不好时曾暗中讥讽他是个衔着金汤勺出生的酒囊饭袋。   当我们终于可以正常交流时,却发现他是同我一般阴晴不定的,但他却在我即将崩溃的时候拉住了我,我至今不知为何。在我眼中,他还是屋檐上那副笼罩在月色下却被自己的阴影折盖着的样子,我看不分明,但他比那夜色,有温度得多。   我想我大概还是能明白刘荣喜欢他的部分原因,至于他们之前的那笔糊涂账,我却不想当冤大头。   最后的印象就是他将自己的佩刀封入华美的刀鞘,安置在红木架子上,露出一种任人观赏的轻浮和无谓。   可他这么心高气傲的人,怎么甘愿当一具令人惊叹的陈列品呢?也许在我遇见他前,他就如当时那样,想要在平凡的枷锁中一跃而出,建功立业,大杀四方,独立开拓出一条自己的道路来。   同为男子,我又怎么能拒绝这样的要求呢?   ☆、第 10 章      又过了半个月的光景,天气渐渐冷了下来,我也不得不开始担心起更加严寒的北方情况如何了。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则时而准确,时而模糊,像是太阳东升西落的常识且先不提,我所能涉及的人事都都井然有序地排演着,而时令和气候的变化却相当随意,一些事件也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倒是很符合人记忆的规律——在一个墨守陈规的框架里,大体是模糊的,但涉及到某段情节,哪怕是段浮光掠影也能栩栩如生。   北边来的文书倒没什么坏消息,敌国入冬了粮草不够,没有精力进行大规模的军事突击,若不想让他们骚扰边防,也有的是胡萝卜加大棒的招数。探子们表示三皇子日行坐卧,也未同哪派军官过分亲密,不像是有同谋的嫌疑。   我命人给前线多添些御寒物资,又把内务府新赶制的几件大氅夹杂一些宫外买的小玩意寄了去。   其间轩辕慕澈倒是来过一次,显然已经心急如焚,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便宜皇帝,身边没了护驾,也不敢再挑他刺,劝解他说我并没有觊觎他妹子的想法,宽慰他道:“不瞒轩辕少侠,这两个月来我也四处派人搜集消息。前几日才得知,宫中确实有过一颗鲛珠,当时慕容皇室管着,也不知藏到哪里去了。我也着人细细问过宫中的旧人,也没得到确切的消息。这样,慕容公子再过十来天便要回朝,到底原是他家的东西,若是珠子原在密室之类的地方,还需他首肯带我们取来。”   轩辕此时确已无计可施,只得问道:“他究竟什么时候会回朝?若他回来了也不肯说出鲛珠下落,又当如何?”   我心里叹了一口气,我和轩辕慕澈无怨无仇,却不得不刁难逗弄他,一摊手:“北边的事已办得差不多了,他们再过半个月必然会归来。至于慕容公子的意愿,我也不能确定,但落璃姑娘吉人自有天相,必然能安然无恙渡过此劫的。”   我摇唇鼓舌说了半天,轩辕慕澈方恨恨退下了。他前脚一走,我便忍不住咳出一口血来,吐湿了整块衣襟,低头拿袖子一揩,头又有些发昏,模糊间仿佛有人同我说:“刘荣,大凌江山,本是我慕容氏的,你若扛不下来,我自然要同你一起肩负。”   可是,我不是刘荣,我也不想成为刘荣啊。   开始落雪了。   随着白天越来越短,我的精神也逐渐萎顿下来,除了上朝,便是整天缩在裘衣里,围拥着暖炉。前几日还能和逐渐熟络的宫女小姐姐们油嘴滑舌,这下只是困倦得很,连提笔写信的劲头也很难提起来。   我并不能分清,这是由于我每况愈下的抑郁在发作,还是我努力做出的拖延给这个世界带来的不确定性对我造成的反噬。小说和现实生活最大的不同之处,不在于其真实与否,而在于其逻辑自洽系统是否完备。虽然现实生活中的常用逻辑系统似乎达到了尽善尽美的地步,但总体而言,它们往往是无法自圆其说或者并没有被人类活动所完全探明的。但是意识作品,无论是多么蹩脚的作者,都必须为之创建一个贯穿始终的逻辑系统,就好像柯南里无论犯罪嫌疑人的作案动机是多么荒唐扯淡,片子最后都必须出现嫌疑人陈述缘由的情景。   在现下的境况里,轩辕慕澈显然被困在“只有从大凌王室手中拿到鲛珠,才能救活落璃”的逻辑中,在没有作者新的干扰下,他没有任何其他途径获得救治的方法,而结论就是,他将得到鲛珠,医治好落璃,眼见女主大限将至,我却仍在阻碍结论与前提的咬合过程,总不免尝点苦头。   过了几天,北上的使团终于功成身退。   冷寂了许久的宫廷终于迎来一件值得庆贺的事,众人都显出些欢喜来,紧锣密鼓地安排起来,设列仪仗,准备祭祀。我数了数日子,三月之期,还剩十天了。   第二天他们就要接受大凌最热闹的洗礼,宫人们还顶着雪打扫庭除,我坐在殿外的阶梯上,放眼望去,天地宫宇的细节已经被雪花点缀得模糊,脚下的大红地毯像一条干涸的血脉,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尽头。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过后,身上盖上了一件貂毛的斗篷,我一抬头,一脸焦急的小石子又往我手里塞个手炉。   我微笑道:“没事的,朕不冷。”   “您可别说胡话了,地面这么凉,您又只穿着贴身的衣物,这些不长眼的奴才又只管自己手上的活计,也不来给您添件衣服,您若伤风了该怎么办?”   我仰头看向密密洒落的雪点,似乎有一片雪花落进了眼里,眼睛一凉便落下泪来:“原来是没感觉的,你这么一说,倒真觉得有些冷了。”   小石子愣愣看着我转头朝他流泪微笑:“少,少爷,你,怎么了?”   “小石子,朕问你,我,刘荣,是不是很喜欢慕容钺?”   小石子犹豫了半顷,方低头道:“自少爷同三皇子绝交后,我几乎没听您提起过他。可是,您当了皇帝之后,就对慕容公子着了魔似的,之前喜欢的小倌都不要了,后宫里也不添人,除了政事就绕着他转。除却落水那一次,你还差点被未服下软筋散的慕容公子抹了脖子。可是您,好像从没有怪过他。”   “阿钺刚走那几天,我总是莫名其妙发脾气,对吧?”   小石子点点头:“是。您总是生闷气。”   “对啊,我很生气,分明我不应该这样子的,却左右不得自己的心思。”我勉力笑了笑:“想来你也看得出,自落水过后,我变了许多。我想着不再执迷于慕容钺,想同他好好相处,兴许还能成为朋友。我是我,怎么会和先前的刘荣一样呢?”   我掏出一张纸来,道:“几天前,我收到前线探子的密报,说是慕容钺进了敌国大都,已经连着三天没传出消息来了。那夜,我竟然梦见他出了事,醒来时枕头都湿了。小石子,你说,我和他相处不过半年,纵他真出了事,也不至于七上八下恨不得立即北上去见他,兼之,平日里也只是斗嘴抬杠,哪来那么深重的交情?”   御书房他念折子的声音,一起用膳时下意识感受到已不存在的他嫌弃的眼神以及枕边渐渐凉掉的温度,失控地跳到我的生活中,这到底是谁的怀念,我真的分不清,最后只好消了气,一股脑地都接受下来。   小石子扶上我的手,道:“主子,这儿冷,您先回屋好不好?”   我抽出自己的手臂:“不必了。里面太热,热得我脑子一团浆糊,没法好好想事情。”   “主子,”小石子的声音也黯淡下来,“我知道这两个月,你很想念三皇子。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落在眼里的凉意钻到心坎里,我由小石子扶起,向着开着血盆大口的宫殿走去,迈入门槛时终于忍不住:“小石子,若是有一天我不见了,你千万不要试图查询我的下落。记住,带上足够的银两,逃得越远越好,隐姓埋名当一个小老百姓,你帮了我良多,我却没什么能回报你的,只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小石子突然红了眼眶,梗咽道:“主子怎么又说这种话,当初我们起事时,您连自己的退路都没留,反而给奴才找了个替身,最后不也平安无恙吗?”   我忍不住摸摸这个只有十六七的孩子的头,道:“想到冥冥中,有一种不可抗力,规定我应该爱什么人,做什么事,我总是觉得难以忍受。但不知为什么,偶尔也会很感激,像是从未被世界遗忘,莫名无法控制的感情,水到渠成般遇到能改变我的人,若是这样走下去,就像前路有灯光的指引那般安心。”   我取出两份几删几易的信稿来,让他将旧稿弃了,将新稿用信封包上,让他将信放到我的寝居里。   无论如何,我已经尽力打出了SOS的字样,现下所能做的一切,除了等待,就是做好准备。   终于,在雪下得最大的这天,慕容钺一行人回来了。   听到殿堂门口传来的宣召,我的心跳突然被那响起的不甚清晰但笃定规律的脚步声搅乱了。我站了起来,顾不上小石子侧身靠近的探问,朝门口大步跑了出去。我只是从奏折上得知他纵横捭阖间谈笑宴宴,从探子那知道他感了点风寒,但却不知道那砭骨的朔风怎样粗砺而深刻地斫伤了他的容颜。我就这样冒冒失失跑出去,手足无措地像是第一次给一个女孩子送一封情书。   跑下几阶高耸的丹墀,便被迎面而来的鹅毛大雪掩住了双眼,明黄色的衣袍兜住了猎猎的风声。我伸手一抹,眼前的景象是一幅被水晕开的中国画,他穿着反光的战袍,背后是一片黑压压的军队和偃哑的殷红旌旗。   分明前方的面容尚不清晰,心脏却大概快要跳出来了,于是我站定,扬起右手,朝他喊道:“阿钺,你快过来,我有事跟你说。”   说什么呢?说,陈凯程喜欢慕容钺。慕容钺,你能不能当我男朋友?慕容钺,老子喜欢你啊。   前面的身形似乎是顿了顿,而后几步加速,飞奔而来,在他出现在我面前同时,我似乎看到一束银光直劈而来。   我听到胸口喷薄的血液像是布匹被撕碎的声音,对上他毫不犹豫的眼神,他的眼神就像这记刀一样锐利而直接。   他松开了握这匕首的手,淡淡问道:“何事?”   我扯开嘴角笑了笑:“没事了。”   ☆、第 11 章   我以为睁开眼睛的时候,说不定会同电视里播的穿越剧那样回到了现代世界,然而一睁眼看到自己身处杂草堆中,一身干涸的血迹,一翻身又闭上了眼。   “诶诶,别睡啦,起来干活。”   “谁?”看到四周只有风吹草动,我复暴怒:“妈的,原来以为只是书穿,没想到这还是系统文!”   “呃,你是,陈凯程,是吧?你还没死,快给我起来赶进度条。”   我咧嘴呵呵,特么莫名其妙把老子卷进来,以为把老子救活老子就会感恩戴德地起来替你擦屁股了。   原来万里无云的天空突然阴云密布,一阵骤雨朝我脸上猛地吐了下来,凉得我直蹦起来。我的中指孑然傲立:“我特么起来还不成吗。你还要我怎样?老子穿了半天也没个人告诉老子要干什么,现在好容易死了,又把我折腾起来,有这么玩的吗?不要随便给我开副本啊!”   “呵呵,其实一开始你一直走的都是男主的副本,不过你把自己玩死了。顺便一提,我不是系统,我是作者,快跪下喊我爸爸我就考虑给你加点戏或者早点放你回去。”   汹涌而来的无力感将腹内的躁郁拍在岸下,我看向天空:“我怎么才能回去?”   “我看看,剧情还有三分之二,你快回去把解药给主角妹子服下,这段就能pass了。”   我的声音不自觉变得很低:“我在现实中,死了吗?”   “在我回答你的问题之前,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你怎么会到我马到一半的书里来的?”   “那我也劳驾你解释一下,你怎么这么晚才发现我的?”   “呃,前一阵子我才发现,我的文档里莫名其妙多了些我没印象的文字。一开始以为是电脑中了什么神奇的病毒能帮我码字,后来抽空看了看内容,心中觉得蹊跷,便按着你的名字上网搜了搜,发现关于你心理活动透露出来的信息果然和现实一致。”   我撇了一下嘴:“切,要不是你发现自己笔下的角色不肯给男主角通关的鲛珠,你怎么会注意到我?”   “我虽不清楚你的意识是怎么混到我的文章里来的,而且莫名多出的情节我改都改不了,不过我注意到,刘荣虽然只是个NPC,但你的意识就像是一个磁场,在与你有所联系的人物都产生了影响。换句话来说,你打开了另一条主线。”   “别玩了,主线什么的我懒得打了。现实中的我,死了没?”   “唔,应该快了。我查到的新闻是说,某陈姓大学生目前还在抢救当中,虽说书里的时间比现实慢得多,你再磨蹭可能就真的挂了。”   一个药瓶从天而降砸到头顶后落在脚下,我瞥了一眼,却不想伸手去取。   “吃药吧。一开始因为你是配角所以没怎么注意,你这样情绪大起大落的,也委实辛苦,在你死掉这方面我也有责任。”   我已经说不出话来,但手已经不由自主地拿起药吞了下去。疲惫地蹲在地上,晦暗的天色已经逐渐明朗,我突然就想起长年无法正常交流的家人和那帮没心没肺的朋友来。   我一直觉得有朝一日,自己真的死了,也不会给身边的人造成太多的困扰的。我也从未觉得这个世界上会有人长久地留恋或记住我的存在,生命的来去不过江河中的溅起的一点水花,我只是缺乏动力主动没入深静永恒的水面下而已。   “我劝你振作点。如果你现实中真的死了,你的朋友和家人们就会把你的随后一条微博、某一篇煽情的说说或者那张黑照,截屏发在自己的朋友圈里,并且配上沉痛的文字。你觉得差不多可以离开之前,先想想你把这些有的没的删干净了没!”   也许是药效上来了,我猛得蹿了起来:“诶,作者,你帮我发个票圈吧,就说‘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我认识的人用我的网志截屏或者黑照哀悼我的话,我一定会半夜跑到他床头找他。’”   “不要。”   “为什么?”   “你已经昏迷了好不?这样他们会以为闹鬼了。再说我怎么拿到你的手机啊?”   “算了,”我笑了笑,“告别的话,还是我一个个交代过来的好。我照剧情走早点回去就是了。下面该做什么,给我把洛阳铲,让我去后陵盗墓,把珠子挖出来献给男主?”   “呃,其实当时给我的大纲上也没有鲛珠是在死人嘴巴里的设定。谁知道你出现后,一笔带过的剧情突然展开成这个样子,若按着原来的安排,我怕会恶心到读者们。”   “你既然是这个世界的上帝,不妨再加一个情节,就说有人刚从东海回来,捞上来东海鲛珠打算卖。然后我去买来送给男主好了。”   对面安静了半晌,方道:“陈凯程,你知道你所处的世界,只是男女主历劫时三千菩提叶上的一粒凡尘吗?”   我白了天上一眼:“我一个书中的角色,若想看清事情的全貌,便和二维生物试图观察三维一样,永远只能按照自己的平面理解看到的某一面。你让我弄清楚整本书的来龙去脉,也得先把我从书里拎出来啊。”   “呃,怎么说呢,原来的情节应该是这样的。澈澈和璃璃为追捕一只妖兽进入一个叫大凌的人世,璃璃中毒后,澈澈四处找鲛珠,当时尚在刘荣胁制下的慕容钺便承诺他,只要帮忙杀了篡朝贼子,就将鲛珠交给他。”   “所以男主二话不说把刘荣杀了?”   “是。之后两人便继续追捕妖兽,之后又路过大凌国都,发觉自己一手扶持上位的慕容钺残暴奢淫,因而懊悔不已,便又杀了慕容钺自立为王。”   “等等,你写的不是仙侠小说吗,他们怎么又当了大凌的首领?”   “哎呀,这里只是增加故事趣味性的。毕竟修仙的都要求清心寡欲,我总得给男主一些君临天下的情节嘛。他们在这玩了十来年,外面的师友召唤,便又回去了。”   “他们走了之后,大凌又交由谁治理呢?”   “这个,大纲上也没写,我不清楚。”   “你不是作者吗?整个世界都是你创造的,随意就能删改情节,为何非要按着大纲来?”   “呃,其实,这文不是我的。我是说,创世者不是我,你真正的上帝应该是万恶的金钱。算了,说实话吧,我是给人代笔的,不按着他的大纲来,我怕拿不到工资啊!”   “我想知道,你现在的电脑屏幕上,是不是有一长串省略号?”   “好了好了,你就别无语了。快起来我给你加个buff,你去集市上,我会安排人卖给你鲛珠,然后你去劝劝慕容钺,让他退位给轩辕慕澈。”   “wtf,非如此不可?”   “系统文都是这么写的嘛,穿越者一旦完成任务,就能回到现实了。行了行了,去吧去吧。”   “可我这并不是穿越吧。”我冷笑一声,“貌似有一个东西,凌驾于你我之上,将我的意识赋给你的角色,甚至还能阻止你做出的删改。这究竟是什么?”   “不知道。如果诚如你所言,这个中介能强大到将你现实的意识放到我的文字代码里,说不定也能将书中的设定和参数反作用于现实世界中,造出一个书里的人物来。”   “如果假设成立的话,你想做什么?”他这样的分析,我是不敢全信的。   “那我就要复制出一个真人主角来,绑起来天天吊着打,妈的害老子夜以继日忙到现在还没个完!”   一瞬间我的眼前像是像素堆积般加载出集市的模样来,来往吆喝络绎不绝,我转了一转,见正前方有个鱼摊子,成堆的鱼旁边还放着一个木椟,走上前便被鱼贩子热情欢迎:“这位爷,想买什么鱼?不买鱼的话,不如看看我从东海捞鱼时获得的宝贝。”   我看看他摊子上的鱼嘴还一张一合着,喃喃道:“作者你也太随意了吧。若这些鱼真是东海运来的,怕早就臭成鱼干了。”说着摸了摸突然变得沉甸甸的口袋,把珠子买下了。   才要打听一番男主的去向,却见周围的人群喧嚷起来,向着北边走去,听有人道:“快去看看啊。有个侠士站在城头,几百个禁军都拿他不住,听说皇帝陛下都被惊动了呢。”   我一路狂奔,经过一家摊子顺了一个斗笠戴在头上,在重重的人群中仰望着,看到轩辕慕澈横剑站在墙头,对面正是皇袍加身的慕容钺。城墙虽高,但墙底下的卫兵要不是之前被轩辕打到了,剩下的也被看热闹的百姓挤走了。我挤出人群,管作者要了把云梯,拣个人群稀疏处便爬了上去。身后的议论声和口哨渐渐低了下去,我硬着头皮抓着上头摇晃的扶手,贴着城墙的边缘探听动静。   轩辕道:“无论究竟谁是皇上,我都必须拿到东海鲛珠。你若还想坐稳来之不易的皇位的话,最好将它立即交出来。不然,为能换若璃一生无恙,我下一刻就能覆灭了整个大凌。”   对面的声音有些沙哑:“我不喜欢别人威胁我。你若是想毁掉整个天下,不妨试试看,反正我也有能力让你永远拿不到鲛珠。”   我偷觑了一眼,见慕容钺实际是站在这道城墙里面的另一道城头上,与我这头相距十来米,便一横心,将斗笠扣紧,跳上城头,踩了几步站稳,一拱手压低了声音道:“二位尊驾,何苦为一区区鲛珠便要对我大凌生杀予夺置之度外呢?”我低头望着墙脚下黑压压的人头,轩辕慕澈想来是主角情怀发作,也有些愧怍,便不回答。   我又道:“轩辕侠士,若你真心想要这颗鲛珠,不才在下手上正好有一颗,愿无偿奉上,还望侠士能快些下来,莫引得百姓侧目,议论纷纷。”   轩辕目光狐疑,反倒是对面的慕容钺开口道:“此言当真?”   我不敢直对他,装着这句话是轩辕发的,道:“我看阁下乃人中龙凤,想必造化不凡、武艺卓绝。纵使我是真心想诓你,你下去一趟将我收拾了再跑上来对峙,怕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只是,若你宁可信其无,就在这城头上干巴巴站着,落璃姑娘怕是耗不起了。”   轩辕道:“好,我随你下去。”纵身便从十几米的高台上使轻功而下。   我心头恨恨,只是后悔没管作者要一身逆天的功夫,只好底下身来,攀着城头踩上梯子。   “敢问阁下何人?可知私上皇城乃是大罪?”   好在我心里素质过硬,听这话也只是踉跄了一下,终究还是稳住了身子慢吞吞往下爬,另一面回答道:“回皇上,在下只是一个升斗小民,贱名不值得您记挂。事急从权,我立即就下去,还望您恕罪则个。”   ☆、第 12 章   轩辕收了鲛珠后便匆匆离去,我功成身退自是大感释然,走了几步才发现自己无处可去,我与这个世界的联系,终究只有那座冷冷清清的皇宫罢了。叹了口气,随性寻到一家酒楼,排出几个铜板来,要了一碟花生米,温一碗黄酒,便在窗边坐了下来。   我本以为我这样寒酸的客人,是不会成为伙计眼中的肥羊的,没想到一个贼眉鼠眼的伙计突然凑上来冲我一笑:“这位爷,还记得小的不?今日饭菜如此简单,莫不是被家中克扣了零用?”   我打量了半天方认出他是那天的皮条客,苦笑道:“别说了,我这不是被家中赶出来了嘛。现在无处可去,纵使山珍海味也不见得有心情吃得下去。”   这伙计长长地“哦”了一声,又挤眉弄眼,配上一种彼此熟稔的笑容道:“看来爷您家中那位也是厉害,不过,爷们嘛,总要大气些,您等夫人气消了,明儿一早便回去服个软,再好好哄哄她,兴许就能和好了。”   我灌了一口微苦的黄酒,道:“你这明面上是劝我,实际还要留我在你酒楼住一晚。有你这样精灵的伙计,你们老板估计是每天都窝在柜台后数钱吧。”   他偷偷瞟了柜台上笑脸迎客的女子一眼:“不敢不敢,您太抬举了。像我这样的道行,要混出我们掌柜那样的算计,还没得很呢。”   平时被逼着上朝时总是睁不开眼,这下无牵无挂反而心中不安,天一亮便沾不上枕头的福气了,只好去柜台上续了宿期,出门去打探轩辕的下落。   逛到城头,发现守卫的人数比平时多了一倍,墙上还贴着明黄色的告示,我没在意,正要踱步离开,鼻尖却闻得一阵腐臭味,此处一看,才发现城墙上挂着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头,好奇之余便打量了一眼告示:逆贼阉人石小敢,刘党旧臣,犯上作乱罪无可恕,特取首级悬示于众。   我只觉得被当头浇了一盆凉水,脊背几乎要结冰将我钉在原地,黄纸黑字在眼前不断放大旋转,终究迈出步子,看到前面有个穿军装的,便抓住他问道:“城头上的,是什么人?”   “不识字么?叛贼石小敢,就是上一个皇帝刘荣的心腹……”   他后面的话像是被打湿了一般软软的钻不进耳朵,我瞪着他竭力想看懂他在表达什么,他的眼神里忽而透露出几分惶恐来,朝着我跪了下去,我疑惑地抬手摸着自己的斗笠,手臂却被人一把钳住——“抓住你了”。   明明白白四个字无比清晰地投射入我的脑海,我一身的寒意瞬间瓦解成湿漉漉的冷汗,手臂被抓得死紧,我慢慢回头,一头向身后之人撞去,他退了几步闷咳两声,手却没有放开。我飞起一脚想攻击下三路,却被他勾脚避开,险些重心不稳摔倒在地,我掀了斗笠,道:“慕容钺,幸会幸会。”   他身后的内监宫人和周围的士卒,齐刷刷跪了一地,他身上明黄色的袍子格外扎眼。我终于直视着他,他瘦削了许多,平素那种嘲讽的笑容依然可憎,我在心里默默呼唤作者赶紧来个晴天霹雳把他当场劈死,却没得到回应。   “刘荣,你竟然没死。很好。来人,绑上。”   我认命地束手就缚,却被慕容钺一把横抱起来,从宫门一直穿行到养居殿,像是一辆割稻机,所到之处,路上的无数宫女太监目睹我的惨状后齐刷刷矮了下去。我挣扎无用,只能无比羞耻得沦为路人们的大新闻。莫名觉得这种场景有点,嗯,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霸道总裁气场。   想到这里,我刚要破口大骂,却突然发不出声音,惶恐夹杂着愤怒,我在心里道:“作者你给我出来!老子问候你祖宗十八代!这霸道总裁爱上我的情节是什么鬼?你特么让老子穿到一个基佬身上老子也都不计较了。你现在是要干嘛!老子堂堂七尺直男,你特么要对我做什么?”   作者(居高临下并且漫不经心):“不好意思您嘞,现在七尺直男这个名头,您是真担不起了。”   我_:“好吧是我活该。但能不能不停止这种玛丽苏文的模式了!”   作者:“呵呵,你双手捂着你菊花干什么?别以为我不了解你们这些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的小受们。放心好了,我不怎么会写□□,后面不会让你受太多苦的。”   我:“我问候你大爷啊!”   作者:“诶,你能不能长点脑?你难道真的觉得,他这是要带你去ooxx,一雪前耻的架势吗?”   我突然冷静下来,看向那张专属NPC的毫无表情的冷峻侧脸:是啊,分明都死过一次了。怎么还这麽不长记性?   进了门后,几个宫人麻利地将我绑在椅背上,我打量着熟悉的环境,翘着二郎腿道:“所以,你到底要干嘛?”   慕容钺从容道:“你死之后,我想了很多。把之前的疑惑联系起来,我大概有了一个想法。”   他与我双眼对视:“你,从落湖那天后,便不是刘荣了吧。”   我嘴角一抽,这人是有多笨,现在才看出来。我ooc得那么明显,他竟然现在才察觉到吗?果然是NPC,可见我真是被车撞傻了才会看上这么一头猪。   反正身后有作者给我开挂,我索性也不再隐瞒,点头道:“是。你亲手将刘荣推下湖的那天,他就已经死了。”   “那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并不重要,但你如果想继续安稳当你的大凌皇帝的话,我建议你先别想着再扎我一刀。”   他低头以探询的目光扫过我:“陈凯程,是吗?”   我惊了一惊:“你怎么知道的?”   他从怀中取出两封信来,我遂想起来了,这是他回朝之前,我那几日苦思冥想总结出来的信,内容无非是朝中哪些人可用,哪些需要提防,顺便提了一下君主立宪制的运行模式供他今后改革参考。其中一封信皱皱巴巴的,是我先写的草稿,当时出于习惯,署上了真名,另一封才是我精心抄写过想在离开前交给他的。   “看来,当初写废稿时,就应该把它丢火炉里烧了,而不是简单丢在纸篓里。”   他颔首道:“你委实应该细心些的。”   我在束缚中挣了挣身子换了个姿势:“不细心又如何,即便那日没注意到你身后是厉马秣兵的军队,我疏忽下中了一刀,不也没死吗?”   “看来你倒不是很惜命——分明活下来了,却去给轩辕慕澈送鲛珠。难不成,你觉得,讨好了他,便能卷土重来再登大宝吗?”   “不敢不敢。我惜命得很,刘荣也是,不过他这人不大珍惜自己的命,分明是对自己有威胁的前朝余孽,却巴巴地圈养着一个也不肯动,分明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却把心捧出来仍人宰割。”   “住口。”慕容钺脸色发白,“看来你还想死一次。”   “我眼下已是瓮中之鳖了,早晚逃不过你另一刀,你若许我这次下手比上次更痛快些,我便少说几句。”   他侧身抄过一把刀横在我脖子上,显得有些不耐烦:“刘荣,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我的下巴抵着他的刀鞘,很不舒服,只好勉为其难点点头:“只是即使我好好说话,你也未必肯听。”   他抽刀出鞘,在我身上“唰唰”几下,削开了我的绳子,我惊恐之余舒展了一下筋骨,道:“再过几月,你要不主动退位,要不就和轩辕慕澈一决雌雄后假死,把皇位让给他。过个十年八年,等他当皇帝当腻了,你再重新上台。”   他挑了挑眉,像是在笑:“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照你说的做?”   “因为,轩辕慕澈不是凡人,若当真动起手来,他以道法相逼,你就只有死路一条。”看他还有些不解,我解释道:“或者说,他不是大凌这个世界的人,但注定他将成为大凌的天子,无人可挡。”   “他既不是此间之人,何以要左右我大凌的天下。”他看着依旧镇定。   我一时语塞,心中骂了几句该死的大纲,说道:“若我能跟你说清楚原因,你大概也就能了解,为什么刘荣分明死了,还有我出来顶包了吧。玄之又玄的事情,以其昏昏使人昭昭,你还是别想弄懂得好。”   “慕容钺,我问你,今日城头上的首级……”   “不是他,只是我为引你出来的一个诱饵。”   “那小石子人呢?”   “死了。你身死那日,就该明白,覆巢之下无完卵。况且,他可不止是刘荣的心腹,他是我慕容氏……”   我一把抽出身下的椅子朝他头部砸去,暴起之下他只来得及出臂挡格,依然挡不住额头上的重击,流下一道血迹。椅子脱了手,我依然站在原地看着他,没打算逃跑。   他仅仅擦了擦流到眼睛上的血:“难道你认为,我不该杀他吗?当年宫变,萧墙之内皆是他的耳目,不然怎能里应外合?”   我没说话,这种事我心里怎么可能不懂,纵使小石子只是刘荣的一条狗,但于我而言,能这般依恋和关心我的,恐怕只有他了。   “说来好笑,”他扶起地上的椅子坐了上去,“当日情形混乱,他本可以趁乱逃走,却偏要抱着你的尸体不肯离开,才被乱箭射杀,死的时候那双眼睛倒还是亮着的。”   我长长吸了一口气:“当日怎么会有混乱,慕容三皇子,承运践祚,天命所授,乱贼既诛,自当是人心顺服,众星捧月般结束了这场戏剧才对。”   “宫中的禁卫军,皆是刘荣的旧亲信,加之你平日作为又深得内阁那几个老东西的心思,他们虽没法接近你带去救护,倒是硬气得很,同我血战了一番。”   像我这种无足轻重的人,竟沾上了刘荣的光,我接着问:“你怎么会知道我还没死?”   “落璃姑娘重病之事,知道的人恐怕不多,你又遮住了大半的脸,此地无银三百两,难免惹人怀疑。”   “那也有可能是什么能人异士,仗义而出,为两位落难侠客慷慨解囊吧。”   他顿了顿,认真答道:“你见过哪个能人异士或者武林高手,连下个城墙还要攀着梯子的。”      ☆、第 13 章   不过几日,宫外传来消息,京畿出现了几例怪病,发病者皆目赤面涨,神志疯癫,不认亲友,乃至不饮不食,常要跑到山林中呼号逃窜,医药无筹。太医院和济保局担心是瘟疫一类,便权且压着人不纵他们乱跑。   虽说是被囚禁在内宫,我整日行走自如,终于将宫内一圈人走得见怪不怪,御书房的两个宫女小姐姐也渐渐从原先的噤若寒蝉到现在敢同我调笑了,仿佛和当日的慕容钺调换了位置。   而今朝廷的大小事宜依旧压在内阁上面,慕容鉞萧规曹随,每日早朝后批阅文件,午后便同大臣们讨论方略,做得比我还勤勉些。   只不过,进来的第一天晚上,半夜三更的,突然被掀了被子,身边挨上一道凉意,惊坐起来便看到慕容钺躺在旁边,我倒吸一口凉气:“你来干什么?”   他将被我扯开的被子拢好:“无事。只不过习惯了,与你同寝睡得安稳些。”   “呃,我记得当初我让你搬出去睡了一段日子吧,那时不都还好好好的吗,哪来这么些矫情?”我控制自己不要一脚把他踢下去。   他阖了眼:“前几日总难入睡,不然就是噩梦缠身,所以还是找个人挡一挡煞气比较好。”   这人大概是个抖M吧,我悻悻然侧躺下来作罢。   只是这样无所拘束又毫无负担的日子,莫名地让我焦心——一是陷入了叫天天不应的初始状态,再也联系不上作者,二是慕容钺整日一声不吭的不知道在憋什么坏主意。但只要剧情还要延续,我就必须等待帷幕的拉开,注定的洪流不可阻挡,但好在我知道它要流逝的方向。   我着人打听了一番,落璃的病情早已好转,二人正生龙活虎到处搜寻敌人的下落。   再过了六七天,情形又突然不对了,原先寥寥可数的几例怪病像是决堤之水一般蔓延开来,地方官报来的折子,说是成村成村的百姓忽遭猛兽袭击,第二天便发了狂跑到山林里与禽兽相呼应声。更棘手的是,济保局里几个挣脱了束缚,逢人便撕咬抓挠,受害之人过了四五日竟也染上怪病,疫情就在城中流行起来。对付瘟疫的措施,朝廷也是不缺的,主要是隔离为主,再施医赠药,但此番,就算是防卫周全的安全区也突然会爆发几十例病患,而此症更是查无可查,无法对症施药。不过,情报中反复提到,某些初始疫情区,都有一只白色的猛兽经过,想来可能就是此病的传染源。   短短半月,京城染恙之人十之有三,官商士卒均是惶惶不可终日,一朝堂上渐渐少去的人急的焦头烂额。慕容钺比我想象的淡定些,一面张贴皇榜延请能人异士,另一边铁腕手段隔离人群,甚至下令扑杀试图病患。此举激起朝臣们的激烈反对,一堆老腐儒纷纷躲在家中递来文书,呼天号地、追往溯昔,叹天子昏聩,天怒人怨方降此灾祸,就差指着慕容钺鼻子骂了。   他从成堆的奏折里抬起头来,皱眉问道:“刘荣,我该怎么办?”   我第一次听到他这般无力的声音,强笑道:“为上者敬天保民,你已做得足够,不必引咎。此番疫情来势凶猛且不可捉摸,想来不是寻常的瘟疫,必有肇事者洞若观火,想要以大凌国祚胁迫于朝廷。无论他是谁,为今之计只有等。”   正说着,门外忽然传来笑声,接着一位黑衫男子入门,道:“想不到这群凡夫俗子里还有识时务的。”   我与慕容钺对视一眼,双方都认出了这人正是轩辕落璃二人的夙敌,当日截获了万年雪兽的屋上之人。   慕容钺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那人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又自顾自倒了一杯茶:“姓名什么的你们也不配知道。在下诨号胡青客,只是来同大凌天子谈一笔交易的。”   我按着眉头一跳便要发作的慕容钺,忙道:“我同意。但你必须保证疫情不再扩大。”   胡青客打量了我们两人身上的衣服一眼,道:“若你同意,能奏效吗?”   慕容钺冷冷道:“若你的交换条件仅限于协助你搜捕轩辕二人,朕可以考虑。”   “好。除却中蛊之人能供我驱使,我希望朝廷也能听我差遣,下令通缉他们,使之无处可避。”   我霍地站起来:“你是说,那些染病的百姓,是你下的蛊?”   “正是,”胡青客似是很得意,“这几月来我潜心研究,在雪兽身上种下毒蛊,借之传播于人,使他们能力大增,便于我对付轩辕二人。”说着,他身上的一条布袋子里钻出一只雪貂模样的小兽来,几下窜上了他的肩膀。   他抚摸着它走出门,自言自语道:“小雪兽,你可要乖乖的啊,眼前这两个人暂时有用,你可不能伤了他们。”   慕容钺把笔一摔:“此等奸邪,岂可与之?”   我怒道:“走开,你不写我写。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你若是拒绝与他合作,他今日三千禁卫视若无物,不日就能取你首级自立为王,那时你大凌百年基业便尽归其囊下,芸芸百姓也皆成为半人不鬼的怪物!他之所以要你协助,不过是整个国家管理起来太过麻烦,加以雪兽传蛊仍需耗费多日,你哪里有选择的机会?”   他面上阴晴不定,只是仍不肯下笔,我只好自己蘸了墨,用刘荣的笔迹写下:“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轩辕慕澈落璃二人罪大恶极责令军民百姓即日上报行迹击杀交缚包庇私藏者同罪除侠士胡青客骠骑副将摄京畿臣民咸与方便钦此。”然后又将玉玺上了印泥后交给他。   慕容钺握着玉玺的手指节发白,终于还是端正按下。   我立即将诏书递给司礼监,命他公示后再知会内阁。小太监跪着觑了慕容钺一眼,颤抖着双手跑出去了。   他重重坐在椅子上,眼神搭在书桌上的纸镇上。我道:“你不必如此,将欲取之必先与之,此乃权宜之计。等到那两人出现,我们手中才有真正的筹码。”   他不解地扫了我一眼,又伏案扶额道:“刘荣,或者陈凯程,在尘埃落定之前,你都会一直在我身边吗?”   他这样漫不经心的口吻,倒是像在问前面的白虎纸镇,我苦笑两声:“我倒是也想早些脱身离去,可又能去哪?我想我之前同你说过,我是要让轩辕慕澈取代你的皇位的。总得等这件事完了再说。”   他突然暴起,抓住我的胳膊连带着将我摔到桌面上,倾着身子右臂按着我的胸口,厉声喝问道:“刘荣,你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他的面目距我不过咫尺,这样怪异的姿势让我忍不住眯了眼,试图拉开两人眼神间的距离,我懒懒道:“轩辕二人加一个胡青客,通现世之不能,形迹奇诡,不是当今之人,你想来也能明白。我不是刘荣,即令是借尸还魂,我与你也不算同类,吾所述者,天命也,不可悖反。”   过了两三天,京城已风声鹤唳,军队成日在大街小巷分批次搜寻可疑人员,中蛊者者的队伍也差不多要把京畿的杂草拔光了,却依旧未找到二人。胡青客自我们结盟之后,皇宫更是随意出入,对着宫人和将领呼来喝去,俨然就是宫中的二主人。他带来的雪兽更是上蹿下跳,平时虽是小小的乖巧模样,时不时又突然身躯膨胀,利爪獠牙刨地顿足,宫中人人自危。我几次担心慕容钺忍不住炸毛,都要寸步不离地盯着他,好在他终究还是忍下了。   又是半夜,我们被脖子上的一道凉意惊醒,看到了两张熟悉的面容。我伸手拨开刀尖,轻声道:“二位真是胆大包天,民间躲藏得不过瘾,竟跑到皇宫里来了,就不怕我们来个瓮中捉鳖。”   落璃喝道:“你们两个狼狈为奸的狗皇帝,害的我和轩辕连日来风餐露宿四处逃匿,轩辕都没法好好养伤,我这下便要了你们的命!”   她尖利的声音吓得我一抖,生怕她惊动了旁人,手突然被握住,我转头看向慕容钺,他道:“二位趁夜而来,想来身上困乏,不如先在宫中歇息几日。”   我插嘴道:“轩辕公子怎么受了伤?”   “前一阵子与胡青客交手,功力不济,又中了埋伏,所以才落得如此狼狈。”   落璃声音中夹杂着啜泣:“都是我不好,慕澈你是为了给我治疗才输出了大量功力,不然怎么可能会输给那个窃贼……”   我的心随着她忽大忽小的音量怦怦乱跳,忙打断了她:“落璃姑娘,夜已深了,轩辕少侠需要及时休息,你若不介意的话,先把刀放下,扶他去睡一觉可好?”   胡青客一脚踢进门来,喝道:“你们养的那帮酒囊饭袋是做什么的,为什么这么多日都没找到那二人的踪迹?”   慕容钺对日渐猖狂的胡青客已是见怪不怪,只折断了手里的笔杆,我忙迎上去赔笑道:“胡侠士不要动怒,你自己手下的蛊众不也没找到人嘛,说不定二人早已逃出了京城,他们找不到也是情有可原。”   “不可能,”胡青客一把捏住在身上乱爬的雪兽的脖颈,雪兽立即呆若木鸡,“我早就在京城布下了结界,他们决计不能从此逃出。你们凡人的军队都是摆设,我需要更多的蛊众来协助我。”   “不行,”慕容钺负手道,“自与你立约以来,整个京城都已经对你唯命是从,搜寻查找无不尽心竭力,你应当知道适可而止。”   胡青客睥睨了他一眼:“我想做的事,你区区一个凡人,难道能螳臂当车吗?”说罢便扬长而去。   慕容钺的威严和愤怒像一把无处着力的散沙,丢在空气里无声无息,让我这个旁观者也堵得发慌。我冲身旁的小太监问道:“按着太医院的方子,吩咐下去准备好的药材,已经备齐了吗?”   小太监低声道:“昨儿个已经备好了,只等皇上下令。”   “好,传朕密旨,今晚将药分发下去。”      ☆、第 14 章   “喂喂,陈凯程,快醒醒,别睡了。”   谁大清早的不让人安稳,我刚要抱怨,却突然反应过来,内心狂呼:“大大,作者大大,你TM终于出来啦。这么久没联系,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呃,我也想插手来着,但刚才电脑一直在疯狂地自己打字,我根本没法修改。”   “什么鬼?算了,不管了。你现在得给我加辅助,我问你,那个雪兽是什么设定,有没有什么命门?还有,那个,中蛊是怎么回事,要怎么解啊?论实力的话,主角打不打得过boss啊?”   “等等,我翻一下大纲啊,一个一个来。呃,好像记了一点,雪兽好像是原作者随便扯的,应该是女主的灵兽,时不时就会炸毛,非常认主,獠牙上有剧毒,只有它自身活血可解……命门什么的,没写啊!”   “我去……”   骠骑营和禁卫军首领几乎是连滚带爬跑到御书房来的,罢朝多日的天子仍埋首在各地呈来的折子里,吐出两个字:“何事?”   “启禀皇上,”两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噗通跪了下来,一个抹了一把汗,接着道,“今晨臣安排操练士兵时,发现我麾下,他们,他们半数都染上了疫情!”   “皇上,何大人这还算好的,臣手下三千人,一夜之间转为披发赤目的妖物,在胡青客的指挥下,竟犯上反扑,欲置臣于死地啊!”   “施大人,莫慌。”我起身劝道,“你既侥幸逃脱,想来必有后福,现在就立即抄小路回到家中,关紧门扉,叮嘱家中妻小不要出来,若能挨上一两个月,后续便也相安无事了。”   “皇上,不可啊,当下已是危急存亡之秋,臣怎能独善其身,眼睁睁看着大好河山落入妖人之手啊!”何大人急昏了头,竟直接朝我口呼万岁。   慕容钺终于止笔,起身道:“这次疫情,从始至终就超出了朕的能力范围,人事已尽,当顺天命。二位大人回去吧。”   “我看你也随着这两个废物一起滚吧。”胡青客又忽然出现,语气中颇为得意。   慕容钺顺手从旁边抽出一把刀来,直指胡青客,目光凌厉。胡青客却只是一侧身,空手握住刀身,一翻手腕便将刀绞了个粉碎。慕容钺丢刀后退一步,面色阴沉不说话。   胡青客道:“本来还指着你能指挥军队助我一臂之力,最后不过是浪费时间罢了,识相的话就赶紧滚。”   我毅然上前一步,道:“好,但能否容在下回屋收拾一些细软再离开?”   他大摇大摆走到房中正位坐下,斜了我们一眼,微微颔首。   我和慕容钺,两个大凌皇帝,出了宫却无人收容,最后来到京郊一处十室九空的小村子里拣了一家空屋子安顿了下来。   毕竟是乡村野舍,慕容钺一直紧紧皱着眉头,我只好劝慰他道:“此行就当体察民情了。日后这屋子的主人回来,还能逢人夸耀曾有皇帝莅临自家呢。”   他突然道:“你的药,吃完了没有?”   平日里他也见我吃过药片,经他这一提醒,我摸出随身的药瓶,拧开一看,里面已经是空空如也,顿感欲哭无泪,后悔方才为何没让作者补充药剂,也只好强笑道:“没事,这一阵子也没什么表现,想来好得差不多了。”   好在这家储粮还算丰足,我舀了几碗米后,便捋起袖子去溪边淘米,慕容钺在一旁饶有兴致地观摩着,我便指挥他去鸡窝里试着摸两个鸡蛋。生上柴火,等了大半天他还没有回来,我只好走到后院去找他。只见他衣衫不整在院子里奔窜,身后枯瘦的老母鸡踩着他拖在地上的外袍,啄米似的往他的脚后跟凿去。他手里还捏着两个蛋,一面护在怀里,一面频频回首,脚步错乱,全然没了平日的仪度。   我在一旁哈哈大笑。他瞪了我一眼后,将袍子一脱,盖在老母鸡身上,方避开了追击朝我走来,不豫地伸出手来,将蛋递给我。我忙接过来,却看见他手上粘着鸡屎,他面色又红又白,惊恐之余五官皱成一团,一时找不到擦拭的东西更是困窘万分。他见我笑得前仰后合,终于下定决心在我衣服上蹭了个干净。   今日的晚饭自然也只有米饭和炒鸡蛋这两样我唯一会做的东西了,起先担心慕容钺世家脾气不肯吃,没想到他饿了半天,上了桌,虽仍是极度矜持地一筷子一筷子地往嘴里送上几粒米,到底也把饭菜全都吃完了。   洗了碗往里屋走,见慕容钺正拿着毛纸和浆糊贴土坯墙上的裂缝。我“啧”了一声,他回首瞪了我一眼,忽然僵立在原地,面色发白,声音也有些发颤:“刘,刘荣,你过来一下。”   “怎么?”我走上前去,见他手指颤颤巍巍戳向的,正是他右衣领上的一只褐色小壁虎。   我眯起眼笑了笑,伸手探向那只安静的攀岩者。小时候同我姐住在爷爷奶奶家,乡下潮湿,晚上总能看到有大有小的壁虎栖居在石灰剥落的土墙上。课堂上讲过,壁虎遇到危险便会断尾逃生,我们两个孩子哪里按捺得住好奇心,可大人们都觉得壁虎是镇宅灵物,每见我们跃跃欲试便要打我们的手。我姐那时比我更跳脱些,趁人不备就跟猛虎出笼一般蹿到墙面上抓壁虎,我就在一旁呜哇哇地看那壁虎灵活地从她指缝间闪躲逃离,又引来长辈一阵斥骂。不过我姐虽然跳了半天无功而返,我却意外在墙角暗处双手罩住一只又小又瘦的壁虎来,两人高兴极了,便要一边摁着它尾巴一边不断吓唬它。兴许那只壁虎有些病了,总也不理会我们的挑弄,也迟迟不肯断尾逃生。我玩厌了,便拽着它的尾巴在半空中甩了好几圈,一不留神甩脱了掷到地上。那壁虎四肢凭空抓了一阵翻过身来,终于挣了两下,把尾巴留下后慢吞吞离开了。   后来我们二人长了经验,不挑那些又肥又大的壁虎下手,而是专门在暗处拿大碗一扣,然后将瓮中之鳖从墙上刮到地面上,就用这法子,玩死了好几只壁虎。   再过一两年,我姐也终于一贯比我先知先觉的晓得这种事的无聊和残忍,当我兴致勃勃揪了壁虎给她看,她就浇我一头冷头。再后来,随着电线杆不断栽倒又竖起,再热再潮的天,都不能见到壁虎了。最初抓到的那只尾巴,既不活蹦乱跳,捏着也没什么弹性,不知为何一直被我收着,渐渐变干变硬,化成一根短短的枯秸秆,终于被我丢进了垃圾桶,但它给我留的这么一点零丁的印象,却始终遗留在我的脑海里。   往事种种浮上心头,却还是像一口浓郁的咖啡被现实咽了下去。我掌心向上搭在他领子旁,指尖就对着壁虎张开的爪子,见它不动,又转到慕容钺一侧,伸出左手轻轻触了触它,它身子一缩便慌不择路跳到我掌心来。   我捧着这只冰凉安静的小兽走到他身后的柱子旁,伸手将它渡上凹凸不平的石壁。它似乎上终于踏上了熟悉的领土,晃晃尾巴便溜走了。   我看着它游移到梁上阴影处,方转身回去,却见慕容钺正站在我身后,忽然侧过身来,将自己塞满我整个视野,我脸上似乎挨了一下,回过神来他已与我擦身而过。   许是我方才恍了神,被他带过的风蜇得唇上有些麻酥酥的吧,我想。   身后的他道: “刘荣,随我去一个地方吧。”   然后我被他生拉硬拽上了这家屋子的房顶。乡野间没有高楼广厦,星空像是一张扑面而来的大床,让人想要立即跳进去。   “我不记得什么时候初见的刘荣。”他突然道,“好像记事起,我们就整日厮混在一起了。”   原来是在侃自己的竹马史,来自草木的清香甘甜的风拂过,我抱胸摸摸手臂。   “十六岁那年,我们割袍断义,七年之后,他冒天下之大不韪,取慕容氏而代之,我遂被他囚禁。”   “当时,你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是吧?可惜,不,恭喜你成功推他入湖杀死了他。”我分明是想问“你喜欢他对吧”,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嘲讽。   他点点头,道:“十六岁之前,我是喜欢他,不过他没这个意思。后来……无所谓了。”   一时两人都无话可说,有些尴尬,我起身道:“有点冷了,我先下去睡觉了。”他伸手握住我的手拉我坐下,又把白天盖母鸡的袍子披在我身上,道:“如此还冷么?”   我试着把自己的手从他手里抽出来,却没拔动,只好心虚地“呵呵”了两声,道:“你什么意思?”   他没说话,眼睛里盛着漫天星斗。   天才蒙蒙亮,便听得远处传来一阵混乱的脚步声,我这两日睡眠极浅,虽是万般不耐烦仍是掀了被子跨过慕容钺出去查探情况。不远处有一帮大呼小叫的蛊众压境而来,领头的正是两位英姿勃发的男女主。我慌忙跑进屋内,推醒慕容钺道:“快起来快起来,轩辕慕澈带着,不,他们俩正被蛊众追杀。你快起来帮忙。”   他揉揉眼睛迷迷糊糊起来,我立即将外衣一股脑套在他身上,又将佩刀塞到他手里,刚将他推出门,便见不远处的轩辕二人已同身后追来的几十蛊众厮杀起来。我站在原地巴头巴脑望了一阵,见披头散发的都伏倒在了地上,这才跑了过去。   “你没事吧?”   “无事。”慕容钺收刀入鞘。   轩辕慕澈抱拳道:“没想到二位也在此处,方才多谢慕容兄出手相助。”   “你们方才是暴露了行踪么?”   “未曾。只是我和落璃出宫后,不小心惊动了城外的一小队蛊民,我们怕引人注意,所以将他们引至此处扑杀。”   我突然看见他身后脚下一个蛊民摇摇晃晃站起身来,五指如刀,就要朝他肩上抓去,当下也顾不得许多,大喊一声“小心”,便上前将他推倒,背后随即挨了重重一击。   一声刀啸过后,我被慕容钺一把抓了起来,看见袭击者已经被截为两段。惊魂甫定的轩辕慕澈上前扶住我,道:“方才真是多谢刘兄挺身而出,在下……”   我忙摆了摆手:“不过是预先支出的人情,他日说不定还要赎回,你不必谢我。好在按着计划,我应该能在毒发之前解决蛊主。不知二位恢复得如何?”   ☆、第 15 章   “怎么样?”   我努力将看不出原貌的食物咽了下去,抚着胸口道:“不好吃。”   他不满道:“若是有人真心诚意为你做菜,纵使是因为第一次而做得不好,于情于理你难道都不应该鼓励几句吗?”说着自己也夹了一筷子,刚入口便身子一颤,又吐了出来,喝了口水,道:“好吧。难为你刚才还吃下去了。”   “看来未免我们被毒死,您老还是大发慈悲不要突发奇想远离庖厨吧。”   他面上抽了一下:“如此,我们是要回到顿顿吃夹生饭和炒鸡蛋的日子吗?”   我耸了耸肩:“不然,你可以去把那只老母鸡抓来,烫了毛我们烤鸡肉吃。”   “我不去,要去你去。”他认命地垂下了头。   我再度回想起那日他被老母鸡支配的恐惧,“噗”地一笑,眼前就是一片血雾,忽然觉得鼻子里热热的,下巴又凉凉的,一看,细碎的鼻血喷了一桌子,忙冲他弯腰道歉,捏住自己的鼻子。他一把跳出桌边,匆匆跑到屋外了。   我身子前倾按着鼻翼,自言自语道:“都说流鼻血是心火太旺,我成日间也就吃两鸡蛋也没啥滋补,难不成是胆固醇超标了。”忽然头被人一把掰向后方,我下意识便挣着脖子想低回头,便听上面传来声音:“别动,头仰一会儿血就止了。”手心里被塞了沾水的帕子,后脑勺上顶着指腹的茧子,我还是忍不住道:“这样做是不对的,你放手我自己来。”   “不放。”感觉脸皮都要被他的指尖绷着扯到下面去了,我只好服输,仰头正好靠在他的小腹上,心中忿忿把他揉圆搓扁。不一会儿血止住了,他松了手,我揉揉脖子,道:“下次能轻点不?若是鼻血没止住,脖子被你拗断了怎么办?”   他的眼神突然黯淡下来,背对着我道:“军中已传来消息,人手的替换部署差不多已经完成,宫中的机关也都做好了筹备。轩辕二人近日四处声东击西,胡青客不知军事统筹安排,已是左支右绌。”   他突然说了这么一通,教我有些摸不着头脑,便附和道:“现下进展顺利自是极好的。”心中莫名有些灼痛。我想起空空如也的药瓶,身子似乎要陷在黏糊的泥潭里,滋长的泥浆已经漫到胸口,即将攀上我的口唇,天光下的他骤缩成一个白色的影子,我想向他伸手号呼,却动弹不得。   “对了,何大人已经按照你的吩咐,将……你怎么了?”他又转过身来。   滞碍的空气瞬间瓦解,我深深吸进几口空气,摇头道:“没什么。”我只是,又要发作了而已。   不知道是因为蛊毒还是抑郁本身的发作,抑或二者兼而有之,我发起烧来,成天昏沉沉地睡着,分辨现实梦境的唯一标尺就是慕容钺是否存在,睡着的时候是光怪陆离的梦境,醒着的时候又只能听到他的声音,视野里充满各种幻象——鲜红的血迹、游戏的画面、杂乱的歌声还有哭泣,像是同时打开了多个频道。   恍惚间,我置身于一处陌生的天台,身旁零散排列着层层剥蚀的朱色铁架,上面还挂着几块看不清颜色的抹布,在阴沉的天色下微微拂动着。我瞬间明白这是何处,径直往天台边缘冲去,未跑出几步便被一堵无形的墙挡在原地。我试着扣了扣,前方混沌的景象清晰起来,像是电影院里的曲面影屏,每个像素点都疯狂地涌入眼中,远方尚有零星星辰,屏幕正中是个穿着蜡笔小新睡衣的女子。   这个即将踩上天台边界的女孩子,是我的姐姐,陈凯程唯一的亲姐姐。   尽管眼前不断模糊,我依然抬手擦眼死死瞪着前方,她提着睡裙坐上与她脚踝齐高的台沿,拿出手机来,手机屏幕的亮光照亮了她被刘海遮了大半的脸。我突然意识到,我的姐姐,这个自我出生之时就凌驾于我的成绩和尊严之上的恶魔,其实是很好看的一个姑娘,匀称的五官、白皙的面容,一双眼睛如两汪深潭。她现在停下的划拨的动作,握着手机目不转睛地看着。   我转身,模糊的泪光中,看见身后晕染开的景象——在我的枕边,手机屏幕亮起,上面的来电显示“恐龙”,绿色的通话键在屏幕上颤抖着,却呜咽着发不出声音。   她耐心等到自己的手机屏幕暗了下来,又开机播了一遍。我的脑袋里像是炸裂开来,响起我的手机铃声、震动声,疼痛难当的我不断撞向前面的墙,然后脑中听到“叮——”一声,一切都沉静下来了,像是乐章里莫名出现的顿点,不怀好意地将牵肠挂肚的鱼线猛地扯断,任由听众因崩断的思绪而手足无措。   她将手机放下,又退了拖鞋,踩上灰色的、粗糙的混凝土表面,好像自己踩的不过是路上的一处隆起,越过后又是坚实的土地,就这样漫不经心地跳了一下。   面前的墙突然消失了,我向她奔去,几乎触手可及的瞬间我们之间的距离又被急遽拉开,仿佛另一个引力场的介入,将我阻隔在了事件之外,她向下掉落的身影却毫无留恋地消失在视野里。   我再也站不住,跪了下来,几乎是匍匐着,没有任何滞碍地爬到了天台边缘,费力坐了起来。尽管知道这是个梦,却依然没有能力阻止已发生的一切,我有点想哭出来,但是心像是被掏空了一大块,像是牙髓根除后神经的赘述,只有凉意蔓延到四肢百骸隐隐作痛,似乎听到自己在说:“你哭给谁看呢?”   “你,总是仗着比我大三岁,比我先上小学,先上中学,先当了大学生,然后先有了抑郁,然后还要比我先做出选择。你怎么什么都要占先呢,分明在家里你也是最受宠的那个,分明在我的生活里你也总是更高明的那个,为什么一定要先我一步呢?”   我坐在沿上,望着下方被画上了粉笔人形的路面,一低头看见一个我姐姐模样鲜血淋漓的丧尸披着头发,攀着墙,正移到我的脚边,便随脚将她踢了下去,摔在地面化为一团粉红色的血浆。   好像这两年没心没肺的日子又将我碾了一遍,我站了起来,面对着前方晨光欲晞的瑰红的天色,身上却有一处响了起来。我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按下接听键,缓缓的女声流入耳朵:“小凯,对不起,我要离开了,以后不能罩着你了。不要老是熬夜打游戏,伤身伤肾;吃饭尽量清淡些,不要总是惹爸妈生气。一旦有真心想抓住的东西,无论如何都不要放手。就这样吧,对不起。”   我听完便将手机扔了下去。   原来这通电话,并不是我一直以为的求救信,而是她的诀别辞啊。   我闭眼一跃,却被什么东西拦腰截住,高楼黎明瞬间纷纷崩落。   我醒了。   但我的腹部确实是被死死抱着的,只好试着掰开腰部的手臂,身后有人叹了一口气,道:“你想挣脱也容易,挪到里面些,你已经在床沿上了,再往前就要摔下去了。”   我喉头干涩说不出话来,任凭他将我往里拖了几寸。他没问我发生了什么,只是淡淡责备道:“刘荣,你寻死之前能不能想一想别人,我方才差点被你带下去了。”   灵魂好像忽然骤缩成一团,在巨大的身躯里觉得一切都空空荡荡的,那些叽叽喳喳缠绵不休的情绪像是从未存在过一样让我觉得无比空虚。过了许久,我才费力说出话来:“你别碰我了。虽然蛊毒发作需要一段时间,但指不定我下一瞬就毒发了,殃及到你。”   他身子一颤,接着松了手,又将我从床上拉起,苦笑道:“莫非你到现在,还不肯信任我吗?”   我拨开他的手,又倒回床上,眼泪不自主地流出,完全没有说话的欲望。   大概是在梦境里吧,我在一片雪原上踽踽独行,漫天黑色的大雪在空中旖旎翻转,经过耳边时发出一声声尖笑。前方的旷野中有一处被白雪覆盖的事物,十分刺眼,我已经累得喘不过气来,便坐在它旁边。   黑雪逐渐落尽,青天还复其本来苍幽的面貌来,接着白雪为继,先是夹杂在黑色洪流里闪现出白色的绦流,接着愈来愈大,有如雪崩的千军万马要将旧景象踩踏至尽。但这样大的雪,分明充斥在空气之中,落在我身上却仍是轻盈的、无声的,我抬袖,看见它们或五瓣或六棱的冰晶安卧在我的衣服上。我渐渐觉得,有点冷了。   眼前白雪覆盖的事物突然动了动,积雪纷纷滑落,先是伸出一只手来,抚上我僵硬的面庞,它原来是个人,说话间吐出一团霰冰:“刘荣,我们回去吧。”   冰消雪融,我眼前的世界开始跃动着各色的像素点,大片的蓝色和绿色侵袭了我的眼眶,最后是一个银灰色的人影,冲我露出一个微笑来。   我的双腿不争气地软了一下,又被他及时扶住:“抓住你了。”   他这样说。   ☆、第 16 章   是夜,灯火如昼,屋宇之下草木皆兵,黑压压的人墙在月光下游走,野兽般的低吟有如巫祝口中含义不明的镇魂歌。   我从慕容钺背上跳下来,望向阴惨惨的天空,这样喧嚷的夜晚,想来今后几十年,不会再有了。   四人信步走到宣政殿,殿门洞开,里面端坐着黄袍加身的胡青客,他俯视着我们似乎毫不惊讶:“轩辕慕澈,我倾举国之力寻你不得,今夜你却敢发了帖子按时而来,莫非是觉得自己能打败我了?”   轩辕慕澈朗声道:“胡青客,你悖师叛门,窃我灵兽,为祸大凌,蛊惑百姓,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胡青客抚着座椅上的龙头,眉心微蹙:“我一直以为,天命可违,天道可弃,没想到你还是这般迂腐,打着替天行道的幌子要灭我的口。”说着目光流转,看向慕容鉞:“他们说你是大凌皇帝,最后不也是个要依附他人的懦夫。”   我笑道:“那么皇上,您如今端居高位,依附的难道不是那些中蛊的百姓么?”   他偏头望向我,犹疑了一瞬:“我说之前怎么遍寻不到他们,原来是你早就同他们勾结在一起了。”   他拍了两下手,袖中雪兽窜出,说道:“来人,将他们抓起来。”   乌鸦鸦的人群涌向大殿,将我们围在垓心,明晃晃的火把交相辉映将我们的前景照耀得一片光明。   为首之人忽然跪下,道:“臣等救驾来迟,望皇上恕罪。”   慕容钺抽出刀来:“无妨。且与朕共弑奸邪,同扶大凌!”   披发赤目的士卒们群情激愤,齐声应和:“臣等愿与吾皇同卫大凌。”   我望着他曾让我一度艳羡不已的王者威严,突然想起出发前的情景。   胡青客猛地站起,疑道:“你竟然找到了解蛊的法子?我下的蛊毒,怎么可能被你如此轻易破解?”   慕容钺道:“阁下的蛊术我们一窍不通,自然无法可解。但是伪装成中蛊的样子,赤目涨首,这样的法子太医院还是有的。”   他冷笑道:“没想到你们还有些手段,不过我能操纵之人,成千上万,纵此时被阻隔在外,我一声令下,他们便会蜂拥而入,将你们撕咬抓碎。”   我道:“那阁下还真是多虑了。蛊术虽无解法,却有破法,只要施蛊之人丧命,蛊术自然不会再起作用。”   轩辕慕澈出剑入殿:“胡青客,出招吧,上次落璃之仇尚未湔雪,今日我就要你血债血偿。”   胡青客跃至空中,出刀如电,直取对方胸膛,轩辕慕澈行若矫龙,游于刀刃上下,双手抱球,化出一道蓝紫色的气障来,护住命门,剑影□□,有如万重花瓣将胡青客围住。   胡青客一转手腕,刀身转黑,挥舞间在空中游离出絮状的刀意,绞缠着剑影似要将其拧碎。   眼看局势焦灼,我朝落璃姑娘道:“落璃女侠,这样斗下去,轩辕少侠难占上风,他招数狠辣,刀意游离,若凭你天女散花般的招数,必能以柔克刚,帮助他摆脱胶着的局势。”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战况,犹豫不定。   慕容钺在一旁道:“此人曾施毒针加害于你,已是江湖败类,对付他又何须以君子之道。”   话音刚落,落璃便蹁跹而上,同心上人并肩而战了。   慕容钺喝令道:“弓箭手准备——”   上方的落璃急得大叫:“慕容你个狗皇帝,我们还在这里厮杀,你是要将我们也一并射了吗?”   慕容钺道:“请姑娘放心,我手下都是顶尖的弓箭手,决不会误伤二位。”   他举手往下压了一压,喊道:“射——”   密如骤雨的箭矢应声齐发,胡青客已经是一心二用,见此状忙躲进两人之间。   下一瞬间,慕容钺接过一把大弓,以刀为箭,挽弓满月。   密集的箭矢在他们脚下完成一座木桥般的抛物线后纷纷扎入地面,胡青客见状冷笑一声,突然就从半空中掉了下来。   他正好落在那张极尽奢妍的龙椅上,惊愕地看向自己的胸口,上面已多了一把长刀。   他看向门口神色倨傲的大凌天子,皱了皱眉,兴许是想到当日单手绞断对方刀的场景,他咳了两声道:“没想到区区一个凡人,一把单刀,竟然真有伤到我的一天。”   轩辕二人松了一口气,一个施下法罩,千钧之负压得胡青客不断呕出血来,一个拿出青铜鼎一般的法器,坐地念咒,胡青客头上渐渐浮出几道魂环,凝化成鲜亮的珠子,光彩夺目。   胡青客艰难笑了两声,道:“终究是疏忽了。”用尽最后力气一挥手臂,雪兽穿破法罩而出,一口咬上了轩辕慕澈的手臂轩辕慕澈吃痛甩开雪兽攀咬,却仍坚持念咒。   我立即冲进殿内,眼疾手快二指直掐雪兽脖颈,将它提溜了起来。   胡青客眼里的神采瞬间散去,身躯化为一道血光融入鼎内。   一时兵戈止息,众目睽睽皆压在我的身上,我于人群中回望慕容钺,他面露不解。   在我们穿好戎装出门之时,他突然转身,意味不明地看着我,道:“待这一切结束之后,我便娶你。”   我吓得连退了几步,脑子一片空白心却有如擂鼓,抱臂安抚倒立的寒毛,我复走出几步,摸出怀里的扇子,一边狂扇一边绕着原地打转。他朝我走进一步,我条件反射把挥扇对峙道:“你不要过来!”   他依然走近了一步。   我脑子里无数的念头嗡嗡作响,突然一个声音又将一切镇压下来:“有什么呢?终究是要离开的啊。”于是我站定,捏着扇子道:“你可要想好,你堂堂大凌天子,前途无量风头无二,若真是要这么做的话,天下悠悠众口,流金铄石,日后定会有更多的折辱要受。”   他突然抽走我手中的扇子,十指相扣,看着我盈盈笑道:“我这前半生,做过的最困难的事,莫过于在你心里拼杀来一席之地。后面再多的责难阻拦,都不会比这件事更让我觉得艰难了。”   我脑子里又是一片空白,还是不自主地说道:“嗯,至于我,这半生做过的最困难的事,大概就是听到这么矫情的话还忍得住不打你了。”   还是主角率先打破了殿中的僵局:“刘荣,你抱着雪兽做什么?它随时可能会凶性毕露,眨眼间就将你撕咬得粉身碎骨。”   我自知手里捧着个不定时|炸|弹,不敢轻举妄动,枯立在原地,道:“不知落璃姑娘是否知道,这万年雪兽,除了可以种蛊伤人之外,齿中还含有剧毒,唯有活兽的鲜血方能解救。”   落璃面色阴晴不定,咬牙道:“你既然知道此法,为何不立即将雪兽送来?”   我松了雪兽的脖颈,顺毛抚摸着它的腹部,走到丹遲之上,道:“轩辕兄弟、落璃姑娘,抱歉,你们虽是正人君子,我却是个十足的小人。”   轩辕慕澈面色发白:“虽然雪兽一事事出突然,但你对此,早就有过谋划吧。”   我点头道:“正是。我与二位素无怨仇,今日凑巧成局,背后施刀,却也并无谋害少侠之意。”   “刘荣,那你又是为何,你分明知道,这妖兽目前虽然顺从,下一刻便可要了你的性命。”慕容钺的神色在火光中暧昧不清。   “你,”轩辕似乎有些醒悟过来,“你甘冒奇险,想让我受制于你手中的妖物,到底有何图谋?”   “奇险算不上,我路人一个,你受命于天,我便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折了自己的性命也没什么不值当。我只是想求你一件事,带上落璃姑娘,永远离开大凌。”   对方忽然朗笑起来,浮现轻蔑之色:“凭什么?我现在便可十步之内取你性命,再取你手中妖物之血解蛊。”   我道:“这雪兽的命门我已尽数知晓,若是我再掐着它脖子一时半刻,它估计就要成为一具皮毛了。究竟是我的性命脆弱还是这雪兽的性命易取,你若自信大可上来一试。不过,我也只是想请二位许诺离开这个这个世界罢了。”   “我愿意禅让皇位。”   殿上像是落了一根针,恍惚间我怀疑方才的话语只是我的臆想。   “我说,我愿意禅让皇位给轩辕慕澈。”   我惊愕地转过头来看他,他却起身,一步一步朝我走来,轻柔地伸手探向雪兽的腹侧,将它缓缓放到地上。   它原地打转了几步,向门口跑去,遂被落璃用法力罩住,手链摇动夺其心志,趁机取其鲜血给轩辕服下。   我目瞪口呆,从他伸手的那一刻就无法拒绝,因为我害怕我姿势稍异,妖物便会暴起夺我二人性命。我仍保持着抱着雪兽的姿势,难以置信地注视着他水润的、棕褐色的眼睛,他淡淡道:“为了一个皇位,让你冒如此大的风险,不值得。”   这一瞬间,我觉得有精神病的,一定不是我。   他却挽起我的手,将我拉出了大殿,弃满地文武不顾,一路信步而走,离开宫门,又上了马车。   他见我仍在发愣,不由得摇了摇我的肩,我脱口而出便是:“你是不是傻?”老子废了半天劲,连给轩辕二人下毒的后招都安排好了,主演却推翻了我的剧本说不用了,这种感觉简直比“为你好”而不得的父母更加挫败。   他泛起浅浅一点笑意,左手支颐道:“当日分明是你说,轩辕此人践祚乃是天命。而今我顺命而为,全了你的心愿,你却嫌我傻么?”   我急道:“当时那样说,是没有想到对付他的法子,亦没有一击即中的决心,才让你做好最坏的打算。”   “你觉得自己方才,真的能威胁到他们吗?”   木已成舟,我懒得反驳,翻了个白眼:“你既然说要嫁我,自然应以举国为嫁。现在江山都丢了……”   “你记岔了,分明是我要娶你。举国之聘我是拿不出了,你就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吧。”   ☆、第 17 章(尾声)   剩下的时间已屈指可数,心照不宣的,我们照常过着日子,每晚爬到屋顶吹冷风喂蚊子,他跟我讲自己从小到大的宫廷见闻,我跟他科普基本的生活常识。   两人互相枕着躺在屋檐上,他出声道:“你从前给我留的书信里,附了一则故事,我还记得。”   “嗯?”   “画壁。讲的是一书生误入壁画秘境,与画上女子行奸狎之事后返回人世,发现画上少女已挽起高髻,手携幼子。刘荣,当你离开壁上之后,你会看到些什么呢?”   “唔,只言片语一类的吧,像是沦为阶下囚后卧薪尝胆终于夺回皇位,却旧情难忘犹豫不决,悖伦忘德,同一个两面三刀的猥琐小人物私奔了。兴许还能看到你同刘荣两小无猜的点滴,让某些情感细腻之人忍不住浮想联翩。”   “你是不是一直介意,我和刘荣到底有过何种过往?”   “没有。”虽然觉得这样有些不给面子,但还是想完全把真心实意说出来。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我们刚好错过,我喜欢他的时候,他不喜欢我;反过来也一样。无论如何,你是无所谓来得太早和太晚的,我一直在等你罢了。”   我随意“嗯”了一声。   良久,他又道:“皇榜已经贴出来了,轩辕慕澈的登基大典就在这几天。”   我勉强点了下头:“哦。”   他没再说什么,微醺的夜风如被,哄的我几尽入眠,耳边钻入蚊蚋般的声音:“刘荣,离开之后,可以不忘记我吗?”   我迷迷糊糊道:“怎么会,像我这么记仇的人,你扎我那一刀,我总得找机会还了。”   梦中,我来到了雕梁画栋的一处屋宇,似是刘府的陈设,一个婢女迎上来对我道:“少爷,三皇子来了,就在前厅坐着,您快去见他吧。”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着,点点头道:“好,我这就去。”便随着她快步前去。   厅上坐着一个身着蟒袍的少年,正气定神闲地捧着茶盅小口啜饮,刘太师侍坐一旁,笑着和他说些什么。他视线转了过来,接着眼里一亮,跳下椅子喊道:“刘荣,你来啦!”   我跨进门内,同父亲作了个揖,两人又转身出了门,他对我道:“刘荣,近日内务府送上了一个新玩意,叫东海鲛珠的……”他叽叽喳喳讲个不停,我则是耐心听着,时不时补充应和两句。   拂袖替他擦了青石圆凳让他坐下,又给他递过一杯水,忽然间想起什么,我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取出里面的玉佩来,提着穗子晃到他眼前:“阿钺,这是我祖母前两天送我的龙纹玉佩,是先帝赐的,送给你要不要?”   他一把接过,前后看了一阵:“还不错嘛,比我宫里的强些。”   我凑近了冲他低语道:“祖母将玉送给我时,嘱咐我日后赠给自己心爱之人。你既要了这玉佩,这便是我预先存下的聘礼,等你以后再大些,嫁给我好不好。”   他突然瞪圆了眼睛,脸涨得绯红,气鼓鼓道:“我是个男子,你怎能娶我?”   我细心将玉佩拴在他的腰带上,郑重道:“做不了夫妻,倒也没什么。不过请你记得,十六岁之前,我,刘荣,喜欢你。”   我抱紧了他,梦境中我们就这样一点一点长大、变老,时光这样温柔,给我们画上皱纹和白发,牵连着彼此慢慢同步的心跳。   我缓缓睁开眼睛,对上焦黄的天花板,觉得喉咙间痒的厉害,忍不住咳喘了几声,一个女人的面庞便出现在我的视野里,我想了一会,方认出这位中学语文老师,是我的母亲,艰难转了一下我的脖子,那个站在床边的男人,眼眶里似乎蓄着泪,是我的父亲。   我看着母亲焦灼的眼神,那些一直被压抑在深处的叫嚣声汤汤踏踏从胸口涌出,口中无声说了几个字:“爸……妈……我恨你们。”   母亲听不到声音,又急着凑近,我终于发出嘶哑的声音:“我没事的,妈妈。”那些蛰伏滋长了二十多年的扭曲情绪此时放过了我,消散在消毒水味的空气中。   “刘荣,离开之后,可以不忘记我吗?”躺了半天,有人在我脑袋里这样说道。   我突然笑了出来,伤口牵着一阵阵疼,结果眼泪也顺带着掉出来了。也许这场荒诞而逼真的历程,只是我发病而幻想出的一个梦呢。梦里有一个人,他貌似治好了我,然后我醒来,一切也就将被遗忘啃食。   我抹了一把模糊的视野,却看见韦哥小白咸菜三人跟看智障一般站在我床头。   邻床的病人探过头来:“几位把这位小哥带楼下逛逛吧,我听得慎得慌。”   我们聊了几句学校的事,咸菜拨了一头恣意的刘海,掏出手机给我看:“我们仨刚在楼下门口见到一个coser,还挺专业的,一看那身行头就要花不少钱。”   我定睛一看,一个鲤鱼打挺:“这人在楼下门口?”   三人“嗯嗯”几声。我一掀被子,将手上的输液针一扯,光着脚推开一切阻碍往房间外跑去。走廊中的电梯还停在一楼,我扭头便冲下楼梯狂奔起来。   我越跑越快,心里有点担心自己的速度是否会踏空摔倒,毕竟这种事在病症严重时乃是家常便饭。然而我脚都被光滑的瓷砖快硌破了死皮,却依然稳稳到了楼下,冲到门口。   我按捺着狂乱的呼吸,四处张望。   像是电影里被滤过的一帧,那个人,华衣锦服,在格格不入中转过身来,与我的袒露的眼神交汇,眸子中像是蜻蜓点水般亮了起来。   熙熙攘攘,接踵摩肩,我看到这样一个辽远而几乎触手可及的笑容,像是惊鸿一瞥中的烟花倒影,被完整得封印在老胶片中。   我的心沉静下来,随手拉住旁边一个穿白大褂的:“诶,兄弟,你身上有没有手术刀,剪刀也行?”   那张被口罩遮了大半的脸很准确地反射出一个惊异的表情,然后身子往后一缩,打量我一眼:“没有。你要干什么?”   我心上涌起一股淡淡的悲愤:“妈的老子从九楼跑下来就是想捅他一刀,结果忘带刀了。”   “慕容钺携了刘荣奔逃而去,满堂的人大眼瞪小眼了一阵,半晌才有人略醒悟过来,朝轩辕慕澈跪下,喊道‘吾皇万岁万万岁’……”   作者看到这里,忍不住小小地笑了出来,剩下没有爆发出来的喜悦就扩散在嘴角。   人们管写网络小说的叫写手,自然而然又有了一流写手,二流写手之分群,而作者,只是个度娘都失联的下九流写手,自己的ID写的小说没人看,也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便经常给二流们写稿,时不时跟三流在贴吧里切磋肉菜。   谁不羡慕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一流作家一呼百应,臣民们跪临拜土,手捧软妹币为他刷出一片金色光环的生活,作者拿着二流写手扔给自己的大纲,只能偷偷咽了口口水,摸上键盘,催逼自己的两位性伴侣加快进度。   很不幸有一天作者整理文稿的时候发现了不对——那些莫名出来的关于一个叫刘凯程的文字都是什么鬼。细看一番后,更是迷惑不解,为何有现实中的人穿越进去了,可电脑似乎被感染了顽固的病毒,他试着删改却无能为力,只能任由它帮自己码字。   当作者看到陈凯程竟然敢公开怼跑主角二人的时候,心里也是敬佩的,毕竟自己一直只是个旁观者,都没有随意操纵主角的能力。他点击保存,关了文档,不再打算试图删减,而是飞快地把文件打包好发送给了作者。   过了两分钟,支付宝传来一条提示,显示成功到账。窃喜的快感伴随着他飞快将电脑关机,屏蔽作者的消息通知,最后将他眼前的烦琐一键滤镜美化磨光。   作者“啪”扣下电脑屏幕,拿起手机,播了那串写在左手背上的号码,迎着门外的阳光走了出去。   小说下载尽在http://bbs.bookben.net - ★★书本网论坛★★.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